国内食品问题风波不断,调查报道在曝光生产链条、告知公众如何正确看待“口中餐”和其生产者上作用凸显。新京报B叠逢周二出版的行业周刊——新食品周刊,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与其他行业周刊侧重于服务性信息不同,深度调查报道是新食品的重头戏。陈米、奶伴侣、食品谣言、婴幼儿水、僵尸肉、冷冻链、奢食品等一系列选题,总能抓住当下热点、行业痛点,维护公众利益的同时,也收获了良好的传播效果。
行业新闻怎么做?调查性报道有哪些操作技巧?记者在调查时,又该怎样权衡各方利益?深度君经授权转载新京报传媒研究(微信ID:xjbcmyj)的文章,看新食品周刊记者郭铁如何剥开食品信息的坚硬外壳,讲述新食品周刊的幕后故事。
与其他周刊相比,我一直觉得新食品周刊算个异类,大概没有第二个周刊的主编或记者像我们这样钟情于调查报道。以至于刚“出道”时,新食品周刊常在编辑会上被指出缺乏服务性,篇篇稿子硬得像匕首,恨不得把看官的眼睛扎出血来。
几番磨合之后,抑或说几番摇摆之后,我们专门开辟了“辟谣”、“新知食”这两个服务性的栏目,且尽量在跨版的封面调查报道中结合进一些服务性的东西,以缓和整个周刊或是报道透露出来的锐气。
然而,无论是封面调查、行业报道或是服务性文章,主编对于深度的要求都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每一篇文章只采到“为什么”这一层面是绝对不行的,还要挖掘到为什么会为什么,甚至直接捅到某些不便公开言说的层面,他才肯罢休。
如果让我说说食品周刊的调查报道是咋做的,那就得先从我们主编杨万国说起。
“调查癌”重度患者杨主编:新闻是一门科学
杨主编年纪不大,却有着一个无比老成的名字——万国。以至于我第一次接到他电话时,还以为他是一位年过四旬的大叔。
杨主编给新食品周刊的定义是“绿色、新锐、科学”。他本人化学系出身,与我们这些成天看小说、爱幻想的文科生思维不同。在他的世界里,食品是一门科学,新闻也是一门科学,记者则要学会尊重这两门科学。
对于其他报纸而言,食品被归于快消领域,因此行业资讯占了很多篇幅。我与许多同行打过交道,比如参加完一个餐饮企业的战略发布会,许多同行都可以写一个千八百字的长消息,但到杨主编这儿,这种“阳春白雪”的选题会一律被否。
我们的许多调查类选题都是杨主编亲自敲定的,大致思路就是从新闻热点切入、跟进或联想。比如针对日本神户牛肉流通5国走私进入国内的消息,杨主编会联想到网上售卖奢食品可能存在的问题。再比如,陈米调查的稿子就是基于中储粮粮库以陈顶新的新闻而联想到的。
杨主编想当初是新京报有名的调查记者,对于调查性报道有着很深的执念,只要一提到啥啥公司出了问题,啥啥领域出了事,他的双眼就立刻放光,随后扔给记者一句话:“那谁谁,你去调查吧!”有时还不忘加上一句:“这个做下周封面,两个版。”
在杨主编的新闻观里,新闻只有做成调查报道,才能体现其最大的价值。他说:“希望大家写稿子,对文字、对文本有追求,要带着对作品的爱意去写作。新京报深度部稿子基本上保留了这个自觉的追求。”
调查报道的不完全操作技巧
在杨主编的字典里,世界上几乎没有做不出来的报道,也没有采不到的人,只不过是文章最终呈现出来的新闻价值有所差异罢了。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陈米、奶伴侣、食品谣言、婴幼儿水、僵尸肉、冷冻链、奢食品……每一个选题在操作之前都觉得没有头绪,但真正沉下心来研读资料,一遍遍拨打电话,一次次发送邮件,一层层人际突围,最后也能更近距离地触摸真相。
这种喜悦是做一般行业新闻所无法带来的。
杨主编传授给我们许多调查技巧。比如,与采访对象聊天时,往往要对自己的采访意图进行层层包装,有时看似是在聊A话题,其实是要套出B话题,这就需要记者有很好的“演技”。
再比如,有些调查在经过层层外围采访后,最终都要迎来与核心“对手”的正面PK,何时给采访对象发采访提纲最为合适?杨主编说,最佳时间是要让采访对象来不及反应。如果对方在接到采访函后有大把时间对稿子进行活动或公关,那么稿子无法发出的概率就会增大许多。
另外,采访函也要进行适度包装,一定不能把自己调查到的核心内容透露给对方。最好的效果是对方既要把问题回答了,但同时也猜不出你的调查已经进展到什么程度、记者已经掌握了哪些足以“致命”的证据。
说完了领导教的调查技巧,我也说说自己的采访经验。食品领域许多问题都需要很深的知识,有些是专业知识,有些是行业知识。没有这些知识,记者也就没有了判断是非的依据,更别提做调查报道了。因此,每次操作选题前,我都会查阅大量资料。
首先是梳理旧新闻。“温故”的最大好处是“知新”,这样做能够清晰地掌握采访对象的发展链条及报道重点,节省时间。研读旧新闻并从比对中寻找采访对象几年来 发生的细微变化,可以成为重要的报道线索和内容。其次是查阅专业著作、论文集及国外权威报道,这有助于专业知识的准确掌握。
采访手段因人而异,但我觉得,有时包装采访意图真的十分必要,尤其是调查类报道,否则,很难采访到核心内容,尤其是对涉事企业或官员。
针对食品行业,我觉得一个比较好的突围方式就是电商,在电商平台上有食品生产企业、有经销商、有零售终端,几乎涵盖了整条产业链,甚至能找到线下找不到的一些证据。比如神户牛肉,在利益驱使下,就有卖家向我(当时乔装成饭店总厨秘书)承认,其牛肉为走私货。
只要低着头“扒粪”就够了
因说僵尸肉是假新闻,记者洪广玉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在最近的回应中,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们做新闻报道,尤其是专业领域的报道,可以考虑传播效应,但也应该是有原则,是要权衡各种社会影响的。”
我估计,很多人对此都会表示赞同,但什么是新闻报道最应该坚守的原则?怎样权衡社会各方影响?我觉得洪广玉并没有理会真正的要义。
记者在做调查报道时,内心的确是摇摆的、冲突的,深入接触采访对象之后,你有时会对涉事对象产生恻隐之心,有时会不自觉地想到这些话报道出去会不会当事人带来麻烦,甚至有时的确会对一些企业或政府部门带来不利影响。
但我觉得唯一能够左右记者调查和写稿的依据,就是公众利益的维护。
洪广玉诉说的权衡各种社会影响,我想更多的是站在冻肉行业发展的角度所说的,但在行业影响和公众食品安全的比较下,我觉得后者才是最重要的。
新闻专业出来的人,都知道19世纪下半叶发生在美国的“扒粪运动”。针对当时美国存在的经济社会问题,美国新闻工作者连续发表了2000多篇揭露实业界丑闻的文章。
美国总统罗斯福当时评价这些新闻工作者就像一直低着头扒粪的工人,毫不理会头顶上帝的指引。没想到的是,这些新闻工作者对“扒粪者”这一称谓照单全收,“muckraker”也由此成了“黑幕揭发者”的代名词。
如果真要让我概括一下做调查报道时应有的态度,我想那就是“扒粪精神”吧。
记者只要低着头“扒粪”就够了,想太多真的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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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铁(新京报新食品周刊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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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网编辑/周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