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註:兩周前的白宮新聞簡報會上,特朗普將包括CNN、《紐約時報》、Policitico雜誌等幾家主流新聞媒體拒之門外。當報道白宮的渠道被限制、被剝奪,當向權力問責的自由環境被收緊,美國媒體如何另闢蹊徑、監督權力運行?MuckRock給出了一個獨特的答案。
MuckRock是美國一個成立於2010年的創新型、非盈利性新聞網站,專門幫助記者、研究人員、活動家和公民根據美國信息自由法案提交申請,然後使用公開文件展開調查和分析。這家機構於去年12月成為全球深度報道網145個成員之一。
在以下這篇採訪中,MuckRock執行主編JPat Brown解釋了信息自由法案的好處,並分享了他們通過該法案挖掘出的有趣故事。
您提交的第一個信息請求是什麼?過程是怎樣的呢?最初為什麼嘗試使用公共記錄?
我的第一個請求是向美國國家安全局提出的,關於其“誤人子弟”的青年拓展項目CryptoKids。在我們網站上,可以找到我寫的申請經過,以及我的信息自由法案調查“處女作”。
至於我為什麼提出了這個請求,為什麼我投入到公共記錄的世界中,我的回答比大多數人都要直接——因為我為MuckRock工作。在此之前,基於自己的職業背景,以及相關概念在流行文化中的體現,我對信息自由法案有些模糊的認識,但個人從未使用過它。大多數開始提出信息申請的人,都是由於受到了強大驅動力的影響。與那些“被驅動”的人相比,我算個例外,因為我是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動力,是要把信息自由法案看做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FOIA作為新聞工具有哪些優點和缺點呢?
FOIA就好比是新聞世界的太陽能手電筒。它提供了主要源材料的訪問途徑,且不必(為了獲得信息)而浪費時間成為市長的酒肉朋友,以及因此所導致的個人利益衝突等麻煩。但是申請的過程很緩慢,你不知道是否會拿到實際有用的信息。當我在一家周報工作的時候,我意識到要把手上的材料湊成一篇內容,需要承擔相當大的責任。所以,儘管我希望編輯部可以提交更多的申請,但我同時也很理解他們為什麼沒有這樣做:試想一下你是個編輯,需要告訴手下那些躊躇滿志的年輕人,(靠申請公開信息的方式)他們有可能在接下來的幾個月內,一個大的獨家新聞都挖不到。
然而,如果你是一個自由撰稿人,或者是一家網站的編輯,專門報道與公共記錄有關的新聞,那你就沒理由不去盡量使用信息自由法案。申請的門檻和成本如此之低,卻極有可能發掘到被人們忽視的那個大獨家(因為他們假定自己要不到)。用我父親對海明威的釋義就是,你應該力求“不去想有什麼是不可能實現的”。
在你的工作中多久會用一次FOIA,以及是在怎樣的背景下?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MuckRock像是新聞界的“比扎羅魔域” (譯註:Bizarro World,一部美國漫畫里虛構的世界,一切事物邏輯與地球相反),萬事從信息自由法案開始或結束。由於以上提及的申請過程拖延及種種不一致,絕大多數傳統媒體傾向於將信息自由法案當作最終手段。而在MuckRock,我們則時常嘗試以最有想象力的方式使用這個難搞的法律武器。
你提交了多少信息權請求呢?
就個人而言,我確實抽不出時間去提交太多申請,在所有同事中,我的產出幾乎是墊底的。但是,在由我管理和展開的項目中,我參與提出的申請也是成千上萬。所以我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功勞的,至少對那些好的結果而言。
在你提交的申請中,哪一個是你最喜歡的?結果又是如何?
有一次,我花費大半天,嘗試直接問一個得克薩斯州警長,為什麼他們警隊會有一輛嵌有蝙蝠俠標誌的卡車。
在成功的申請方面,我仍然感嘆自己能得到亞利桑那州警方的回復,他們提交了在追回兩隻逃跑羊駝時的通話記錄(譯註:2015年2月,兩隻本應協助心理治療的羊駝被發現出現在亞利桑那州森城的大街上)。
對首次提交信息權申請的人,你有什麼建議?對於曾經的合作者,你希望他們有什麼改變嗎?
不要老是覺得有一個完全正確或錯誤的提交請求方式。在關注透明度的圈子裡,對追求申請語言的完美有一種痴迷,好像你是在念魔咒,它的成功或失敗取決於每一處細節和交叉參考。這並不正確。我們有數字去證明這想法是錯誤的。提交一百份“不完美”請求的人會比提交十份“完美”請求的人獲得更多成功。如果你有關於政府是如何運行的問題,就去問吧,這可是你的權利。
我想說的是,要聰明地去做。不要忽略這樣一個事實:收到這些申請的是一個“人”。站在收件人的立場考慮下:點開一封郵件,如果它要求收件人提供所有他們看過的郵件,這是令人十分抓狂的事情。嘗試與處理信息申請的官員一起工作,感受一下合理與不合理申請之間的區別,保持禮貌和體面的姿態,這會讓你贏得更多敬畏——常言道:“千萬別惹怒一個有耐心的人。”
關於你們的FBI檔案項目,是什麼讓你開始對這個話題感興趣的?
實際上,我需要檔案里的內容。圍繞信息自由法案去制定一個專題計劃是偏執狂的噩夢,而至少我們還有很多已故名人的故事尚未發掘。也就是說,我一直對美國人與自己歷史之間的關係很感興趣,也想了解在處理如此奇怪與可怕的歷史方面,我們集體無力的真相。以約翰·埃德加·胡佛(譯註:美國聯邦調查局改制後的第一任局長,任期長達48年,從1935年直到1972年逝世為止)這樣複雜的人物為例,他被評價為50年來國內最可怕、最有勢力的人(譯註:胡佛死後,爭議不斷。他曾被指利用聯邦調查局騷擾政治異見者和政治活動分子,收集整理領導人的秘密檔案,並使用非法手段收集證據),現在卻以一個天使般的可愛女裝癖形象被人記住(譯註:胡佛終身未娶,有目擊者稱曾兩次見到胡佛着女裝、戴假髮出現在同性戀群交派對中)。因此,如果能用長時間觀察胡佛這種人的青雲之路、對權力的貪戀以及兇殘的個性,是最好不過的。
我們報道FBI文件中的很多東西都很有趣,但同時也會帶來恐懼和創傷的體驗。《詹姆斯·鮑德溫挑釁FBI》(譯註:詹姆斯·鮑德溫是美國作家和社會活動家。作為黑人和同性戀者,他的作品多反映美國20世紀中期的種族問題和性解放運動。因其所參加的活動,鮑德溫長期遭到FBI監視)這篇報道可能是最好的例子。(譯者註:1964年,FBI通過監視發現一份“確鑿”的證據,顯示鮑德溫計劃編寫一本關於FBI內幕的書。懼於鮑德溫的影響力,FBI千方百計地研究何時以及如何能在第一時間收繳樣書以作調查。然而事實上,鮑德溫並無所謂的寫書計劃。)搞笑的是,鮑德溫居然能夠捉弄這個監視他一舉一動的機構,而捉弄之所以能成功,卻要歸功於監視本身。
要查找有意思的文件,有何要訣和技巧?
若你要查找一個特定的故事,無論是提交一個新的申請,還是篩選已有的記錄,你很有可能空手而歸。但如果你是在一段時期內尋找與故事有關的內容,多多少少你都會找到些東西,就算只是收到封拒絕函。嘿,誰說拒絕函不能成為一個故事呢。
編譯/梁晨昱
編輯/Ivan Zhai,梁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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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刊於MuckRock網站,深度網獲授權轉載,較原文有刪減。
JPat Brown是MuckRock的執行編輯。他之前是新聞網站DigBoston 的主編,並為《波士頓先驅報》、《新聞周刊》和《紐約時報》撰文。他畢業於鮑登學院,著有Hungover Owls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