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註:媒體行業劇烈變革時期,有人出走,也有人堅守。那些堅守的人,懷抱怎樣的價值與理想?騰訊媒體觀察微信公號全媒派帶來了三位傳媒人的堅守故事,他們中包括從編輯返回前線的荷賽獲獎攝影記者、專註社會議題的深度報道記者和媒體評論員,他們對當下的新聞行業、記者和媒體人價值的理解,或能給處於迷茫期的同行一些方向上的啟發。全球深度報道網獲授權轉載全媒派文章,較原文略有刪改。
2017年,我們採訪過很多位優秀的媒體人,因這個行業的榮光與夢想感動,也為變革浪潮下的出走與焦慮而唏噓:
他們壓力山大——
北漂媒體人買房紀實:買得起和買不上的一樣沒有Happy ending
他們深夜難眠——
這是一群嫁/娶了深夜的人:今晚聊聊,媒體人失眠時都在幹什麼?
他們超負荷工作——
一人我干媒體累!全媒派愚人節巨獻之“媒體人版喊麥”
他們在堅守與逃離的選擇面前猶疑——
那些在媒體中懸而未跳的年輕人,他們的焦慮與信仰
有人說,任何一個行當都是三年一個職業分水嶺,但對與文字/影像打交道的人來說,這卻是終生的功課。年底了,經歷了低氣壓的離職潮,全媒派(ID:quanmeipai)採訪了三位不同年齡層的知名媒體人,聽聽他們的故事,或許可以,在一萬個逃離的理由之後,找到讓人選擇堅守的那個。
陳傑:可以不報道,但不可以不記錄

陳傑,《新京報》首席記者,第59屆荷賽一般新聞類三等獎獲得者,兩屆華賽金獎、“金鏡頭”年度大獎、連續三年中國新聞獎獲得者,多篇報道觸發中國環保風暴。
記錄是一種信念
陳傑有一句名言,“可以不報道,但不能不記錄。”
2015年天津大爆炸發生後,陳傑拒絕撤離命令,堅持留在現場。第三天時,他拍下了這張照片,獲得了荷賽三等獎。

陳傑的獲獎作品
面對報道限制,陳傑坦言,“媒體人需要做的就是與外部環境的博弈中取得平衡,贏得報道空間。”而所謂的各種環境制約,在他看來,其實是一個偽命題。“社會從來都有限制,但限制是用來打破的,不是用來去服從。”
作為一名攝影記者,記錄於陳傑而言,是個體行為,也是對行業的探索。一個記者的根本目的並不一定是為了讓自己的作品為公眾所知曉,“這是一種信念,一種對事件和社會的認知。”
他提到了戰地記者卡帕。“卡帕在記錄戰爭時代的照片時,他並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失去生命。但是他認為戰爭值得記錄,即使作品發表不出來,或者無法傳播,也不能阻止他去記錄。”
陳傑說,“為了達到目的,一些東西的付出是必然的,沒有必要斤斤計較。重要的是,個體抗爭的意識和自身內在力量的培養。”
不要被平台所局限
對於社交媒體話語權重上升、傳統媒體式微的局面,陳傑並不悲觀。在他看來,社交媒體的崛起意味着豐富的資訊平台、傳播效率的提高、話語空間的疊加,新業態更加符合資訊發達時代的傳播特性,更容易抵達每一個信息需求者。
在他眼裡,傳統媒體自有其優勢,集約化的規範建構、專業的新聞態度,才是媒體能傳遞真相的原因。
但是陳傑提出,現在的問題在於傳統媒體在面對一些新的傳播渠道的變化,如何自身求變。“一方面媒體需要尋找傳播模式的變化,另一方面則要繼續深耕細作,深挖專業領域。如果這兩者都做到的話,傳統媒體的生存是不會有危險的,相反會更有權威性。”
“當我們在談論新媒體崛起的時候,很多人覺得悲觀。”陳傑說,“但我作為一個傳統媒體人,我卻很樂觀。平台會不斷迭代,但是內容永遠不會消失,內容生產者也不會消失。”
對他來說,新平台也意味着新機會。互聯網的傳播模式給內容生產者提供了更廣闊的空間,讓內容生產者有展現事件全貌的機會。“我做攝影人,過去受到報紙版面限制,只能有限拍攝一些照片,但是現在可以拍攝更多圖片和視頻,記錄完整的事件和事件背後的東西。”
陳傑認為,“不要局限於平台的概念。傳統媒體人應該拋開平台這種概念,要把所有的平台都作為自己的傳播路徑。只有這樣,傳統媒體人才可以很好地找到在變化中的地位。”
大浪淘沙,媒體人要有“工匠精神”
“媒體人出走以後,社會上的資訊信息有減少嗎?沒有。”面對媒體人紛紛出走的行業現狀,陳傑反問道。
“實際上,越來越多的人參與到傳播中來,有普通人,也有專業領域內的人士。一個小職員、一個抄表工,都能成為優質資訊的傳播者。”陳傑並不認為媒體人出走是一件壞事,“傳播的門檻低了很多,但是專業領域的傳播要求則高了很多。媒體人的出走實際上是大浪淘沙的過程,這是一個正常的發展模式。”
但任何工作都需要有“工匠精神”。“做一個雕塑家、畫家也好,做工匠也好,只有在所熱愛的行業里做到極致,才可以體會到收穫感。媒體人的職業選擇,無論是為了生存還是理想,都是個體的選擇。但是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繼續做下去。”

圖:陳傑六上懸崖村 報道改變了當地四百多人的命運
2014年,陳傑辭去《新京報》圖片部主編的職務,選擇重新成為一線記者。“這也算是打破我職業生涯的一個瓶頸”,他說,“所謂瓶頸的產生是因為過多地制約了自己,這是一個上台階的過程,要一直向上走,而不是坐在台階上等候。只有重新投身到所熱愛的行業中,才能突破職業天花板的限制。”
他給同行也提出了建議,“如果只從新聞傳播的角度出發,記者會有很大的局限性。但當我們嘗試着用其他學科角度,比如人類學和社會學的態度去觀看問題,記錄就會超越記者本身這個職業的範疇,視野也會變得更加廣闊。”
“一個記者是一杯水,但是融合其他領域,一杯水會變成一桶水,甚至成為一條流動的河流,由此所體驗到的豐富性和魅力會更令我興奮。”
談起所熱愛的工作,陳傑很興奮,“通過記者這個身份可以做更多的探索。在職業發展過程中,可以更宏觀地、也可以更微觀地去觀看社會存在的問題。當下中國所面臨的這種複雜的社會現象和發展困境,需要更多記錄者參與其中,完整地把這個時代的影像、文字記錄下來。”
從事媒體行業十餘年,陳傑至今仍保持對工作的熱情。“在這個行業里,我四處奔跑,四處行走。在行走過程中,我能夠感受到自身的活力。我選擇了非常好的職業,也選擇在這個行業繼續深耕細作。我願意在現在的路徑上繼續往前走。”
羅婷: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常州毒地、盲井、江南棄兒、白銀案……年僅23歲的每日人物記者羅婷筆下已經有許多篇耳熟能詳的作品。剛結束日本江歌案採訪的她,向我們講述了記者生涯的感悟。

羅婷“江南棄兒”系列報道
羅婷對記者職業的熱愛起源於對未知世界的好奇。“每一次拎着行李箱出門,打車從家到機場的那一段路,看到車窗外一排排楊樹,腦子裡會一直在想要和採訪對象聊什麼。”羅婷很享受這種時刻,從武漢大學畢業後,她進入傳統紙媒,接受最初的新聞實踐教育。“好的報道應該有足夠的公共性,應該指向社會問題。”
但是面對現實瓶頸,羅婷也覺得無奈。“很多選題都沒法做,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儘管如此,羅婷還是堅持留在媒體行業。對於同行的離開,她表示理解,“這些都是個人的選擇,但我還沒有想過要離開,我知道自己要什麼。”
羅婷想要生產好內容。在當下的環境里,優質內容是稀缺品,而記者的分內之事,就是生產優質內容、彌補稀缺信息。“除了寫好每一篇報道,記者沒有別的出路了。”
在生活中,羅婷解決壓力的方式很簡單。“該吃吃,該喝喝。只要活着,一定會遇到好事的!”
陶舜:媒體人,要始終保持樂觀

陶舜目前擔任《經濟觀察報》評論版主編
在高中時,陶舜很喜歡梁啟超的文風,立志將來要做新聞工作。
“有了熱愛其他都好辦,”他說,在成為新聞系的學生後,他順利成為一名記者。“技術問題很容易解決,但是對職業的熱愛很難培養。”
從事新聞工作十一年,陶舜說自己最大的動力,來自於對社會進步的期待,和參與社會進步的興奮。“新聞工作本質上和其他工作都是一樣的,為了社會變得更好。”
談到職業瓶頸,陶舜認為,媒體人的職業瓶頸一方面在於個人,另一方面則在於時代和環境。
“落實到新聞行業,時代環境的影響更大。輿論環境收縮所造成的工作瓶頸,我覺得基本上是無解的。”他說,“面對這種情況,新聞人除了忍耐,沒有別的辦法。在忍耐之下,我們還是可以力所能及地做一些能做的報道,以及在可以報道的領域,利用新媒體為行業提供的機會,創新升級報道。”
而對於媒體人個人遇到的職業瓶頸,陶舜則說,“價值觀是人生的GPS,在價值觀的指導下,克服自己的瓶頸期也不難。”
媒體人該如何突破瓶頸?陶舜給出的回答是培養自己的差異化核心競爭力,打造個人品牌。他分享了自己的工作經驗,“要挖掘自己的核心競爭力,首先要看自己的工作增量。我讀書的時候就很喜歡寫評論,所以在做記者的時候也能從評論員的角度出發,更好地使用採訪資源。”
在成為記者五年後,陶舜決定轉型成為媒體評論員。而成為評論員之後,記者生涯中所積累出來的技術經驗也為他提供了優勢,對事實追查的能力、對社會的了解讓他的評論文章也與眾不同。
面對媒體人離職大潮,陶舜並不擔心,“媒體人在離職時,其實也沒有改行,無論是去做公關還是做品牌,他們還是在依賴媒體行業的經驗。”
互聯網和新媒體讓新聞業更加包羅萬象。在陶舜看來,“離職的媒體人中,很多人只是從事了新的工種,但本質上還是留在文化信息產業。”
“這是一個巨變的時代,最大的特徵就是不確定性,但有一點是確定的,未來一定會變得更好。”陶舜笑道,“身為媒體人,要始終保持樂觀。”
面對職業低氣壓,你是如何選擇的?即將到來的2018,你對行業和自己又有怎樣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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