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調查報道，你聯想到的話題可能都是政治醜聞。但是非盈利媒體ProPublica的記者Peter Gosselin有一個不太尋常的報道對象——美國年屆60及以上的老人。再往細說，就是年齡歧視以及老齡員工的待遇。
Gosselin最近就發表了一條重磅報道：《解僱IBM的“老頭們”》——曝光IBM如何解僱老齡員工，讓更年輕、經驗更少、報酬更低的員工取代他們。
老年人差，年輕人好
“公司辭退老齡員工的趨勢傳達了一個影響力巨大的觀念：老年人差，年輕人好，智慧完全不在考慮範圍內。”Gosselin告訴我。他從去年報道老齡員工的過程中得出了這個結論，同時，這也是他作為一個70多歲老媒體人的個人經驗。
Gosselin曾獲獎無數，他在《波士頓環球報》（包括聲名大振的Spotlight團隊）工作了14年，持之以恆地報道老齡化問題。他還在《洛杉磯時報》做了10年的國家經濟記者，協助設計數據報道工具與技巧，並發現美國政府和商業機構把許多風險轉嫁到了工薪階層身上。我去年在哥倫比亞大學為記者舉辦的老齡化學術論壇中認識了他。
63歲下崗
“我妻子去世的那個星期，《洛杉磯時報》宣告破產。”Gosselin說，他在63歲時被解僱，之後換了好幾份工作，先是為奧巴馬的財政部長蓋特納寫講稿，再是擔任衛生與人力資源服務部的經濟顧問。“過去十年里，我遠離新聞。”他說。
2017年1月，Gosselin向ProPublica提出了關於老齡化報道的構思，他被錄用了。“我想看看年齡歧視在現實生活中到底是什麼樣的，假如能被我碰到的話，”他補充道，“編輯們知道我一定會好好報道老齡化，但我想給這個話題多增加一些‘風味’。”
Gosselin關於IBM的報道做的就是這個。
IBM，老齡員工和年齡偏見
這篇IBM的報道由Gosselin和ProPublica的用戶參與記者Ariana Tobin合寫，與Mother Jones雜誌合作發表，它曝光了在過去五年里，IBM解僱了上千名美國員工。“這對老齡員工打擊很大，是對反年齡歧視赤裸裸的嘲諷。”
“IBM拋棄員工的尺度簡直駭人聽聞。” Gosselin表示。
在進行這篇報道前，Gosselin及合作者先通過眾包渠道，展開了一個針對IBM前員工的問卷調查，超過1,100人參與其中。此外他們還進行了大量採訪，審閱IBM執行官、經理和顧問發布的文件。從中他們發現IBM：
- 在過去五年里，辭退了至少20,000名年齡40歲或以上的美國員工，這個數字大約佔IBM計劃要辭退總人數的60%
- 制定了公司戰略來“矯正老齡人的比例”，這是在一個秘密戰略文件中發現的
- 通過一定的技巧使解僱對象趨向於年齡大的員工，即使公司給他們的評價非常正面。80%老齡員工的工作評價足以讓他們留在現在的職位或是得到升遷機會
- 鼓勵他們想要解僱的員工去申請IBM其他部門的職位，但同時“偷偷授意相關職位的經理不要僱傭他們”
- 告訴一些被解僱的老齡員工：“他們的技能已經過時了，但是可以簽他們為合同工，干一樣的活，但是領更少的工資，享受更少的福利”
- 否認相關法律規定——老齡員工有權了解他們是否成為過年齡歧視的犧牲品
- 要求老齡員工簽字放棄去法院上訴、結伴要求賠償的權利
- 2016年，給離職員工的遣散費由6個月的補助縮減至30天
IBM以兩句聲明作為回應：“我們感到非常驕傲的是，隨着時代發展，我們公司和員工都具備提升自己的能力，同時遵守法律。這種能力使得我們成為了唯一一家不只是生存下來，而且是充滿活力地發展了100多年的科技公司。
文章標題里的“老頭們”取自IBM一位重要顧問在2006年撰寫的一份文件，表面上他稱讚IBM的發展應歸功於這些資深員工，但在文件里卻稱他們為“銀髮老人”和“老頭們”。Gosselin說：“這種誇獎有名無實，他實際上是在說‘我們真的很需要這些人豐富的經驗，但是他們不再擅長搞技術了。’”
通過眾包獲得IBM的報道靈感
眾包，又稱參與式報道，是揭開IBM解僱風波面紗的關鍵。
當Gosselin和Tobin開始用社交媒體採訪老齡員工或退休員工時，他們發現對IBM的投訴迅速增加。因此他們繼續跟進，並了解到了公司如何對待老員工的情況。
他們的收穫是：183名受訪者稱，IBM把他們記檔為主動選擇退休，即使他們“沒有退休的意願”，或是“直白地反對這種做法”；45名員工被告知，他們必須離開此前工作的地方，有的人搬去了幾千英里外，或是辭職；還有53名員工說他們被派去海外工作。
為什麼選擇IBM？
“IBM是我們這代人記憶里標誌性的公司。”Gosselin說，IBM的創始人營造了出色的公司文化，與時俱進，幾乎像救世主一樣，（顯示）出他們不是在銷售電腦，而是在拯救世界。
這對於那些因為年齡而丟掉工作的老齡員工來說也是一樣的，“那種被背叛的感覺難以言表，打擊是巨大的。”Gosselin指出，這個公司原本篤信“包容多元，絕不會因為他們老去就這樣對待他們”。
有人認為，IBM解僱這麼多老齡員工的理由是因為他們的薪水和福利太高，Gosselin對此並不贊同。“這更可能是一個態度宣言，而不是一個商業策略，”他說。“藏在背後的是美國文化里一個根深蒂固的觀念——創新是年輕人的事。”
不僅僅是IBM
確實，Gosselin認為他的發現不止出現在IBM這一家公司里，甚至可能是整個科技產業。
“人們總告訴我製造業和其他產業正在發生相同的事，”Gosselin說。“解僱全職員工，重新聘他們為合同工的做法到處都是。”
Gosselin同時也同意，年輕員工非常重要，他們掌握着很關鍵的技能。不過他表示：“但有一種東西是隨着年齡增長的，那就是智慧，人們並不珍惜這種特質。”
編譯/Lizzy Huang
編輯/Ivan 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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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發於Next Avenue網站，全球深度報道網經授權轉載。
Richard Eisenberg是Next Avenue網站“金錢與安全”、“職業與計劃”欄目的高級編輯。他曾撰文《如何避免中年時期的金融危機》，曾任職Money、Yahoo、Good Housekeepin和CBS Money Watch的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