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的調查記者們都在使用什麼工具？在「工具箱」這個欄目中，我們將邀請世界各地的調查記者和讀者們分享他們最愛使用的工具。
調查記者蘇珊·科姆里。圖片來源：amaBhungane
科姆里在南非長期從事電視和平面媒體的調查報道，在自由撰稿人和《每日之聲報》（Daily Voice newspaper）深度調查記者的身份之間來回切換一段時間後，她加入了南非重要的新聞調查節目《全權委託》（Carte Blanche），在任內揭露了一些骯髒的採礦交易。之後，她又加入了《城市新聞報》（City Press），並開始調查古普塔家族。這個家族是一個富有的印度裔家族，其與南非前總統雅各布祖馬（Jacob Zuma）的關係最後牽出了一樁重大的貪腐醜聞。
2016年，科姆里加入了 amaBhungane（一間非營利新聞調查機構，全球深度報道網此前有對其進行報道），和其他幾個參與調查古普塔家族的新聞機構一起，揭開了該家族與政府高層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揭露了後種族隔離時代南非最大的政治醜聞之一。該項目 #GuptaLeaks 獲得了2019年全球亮光獎，這一系列報道深入到古普塔帝國的每個角落，從他們與已倒閉的公關公司 Bell Pottinger 的交易，到讓苦苦掙扎的農民一貧如洗的腐敗農業項目，再到他們與南非鐵路和電力公司的合同，揭露了該家族對祖馬及其內閣的影響。
蘇珊·科姆里（中）和她在 amaBhungane 的同事。圖片：amaBhungane
在 amaBhungane，科姆里還調查了國際機構包括德勤、思愛普、麥肯錫等和當地腐敗之間的關聯。這家非營利新聞調查機構是由當時南非調查報道的領頭羊 Mail & Guardian 的調查部門發展而來，於2010年開始轉型為非營利模式，並在2016年完全獨立於商業母公司 Mail & Guardian。“amaBhungane” 是“糞金龜”的意思，它認為自己的作用是“為民主施肥”，他們也會向公眾免費分發自己的調查報道。
科姆里說，她的許多調查都只是從翻閱公共記錄開始。她說：“很多時候，我都會嘗試理解數據背後的故事，再去進行假設，最後去驗證這些假設。”
以下是科姆里最喜歡的一些工具。
Excel
每當我和新聞專業的學生們談話時，我總是會建議他們和 Excel 好好相處。我們使用它的主要目的之一是建立時間線，以追蹤複雜的調查和管理證據。有些主題或公司是很多記研究追蹤了好幾年的，因此，建立一個時間線是保存記憶的好方法。在 Excel 中，也可以發現看起來毫無關聯的事件之間的潛在聯。
因此，當我在整理同一個諮詢公司完成的不同交易時，例如，我們在調查德勤與 Eskom 電力公司的交易時就創建了一個時間線，而每個交易又有自己的子時間線，這樣你就可以根據每一筆交易過濾數據。
識別資金流向的模式可能需要大量的試錯，所以當我們進行長期調查時，Excel 會有所幫助。當我們在調查古普塔帝國的時候，我們開始意識到他們如何通過洗錢工具支付和轉移看似回扣的資金。我們會看不同數字的百分比，然後用Excel給出百分比，這樣你就可以突然發現，“哦，等一下，這正好是這個數字的55%，也許這兩者之間就有聯繫。”
時間線有很大的幫助，因為你可以突然開始看到錢是如何在某一個點跳進來，幾天後又在另一個看似無關的點跳出來。有時，人們會使用一些奇怪的小代碼和縮略語，但因為你把它們都放到了一個地方，所以可以更容易地發現端倪。時間線也可以幫助我們弄清楚敘述邏輯，或者讓那些需要被進一步調查的東西顯示出來。我甚至偶爾也會用Excel來構造一個敘事——把故事的各個部分搬來搬去——但那感覺就像一個新式的書獃子。對於寫導語和提綱，我其實覺得像 Otter.ai 這樣的轉錄工具更有用——我喜歡大聲口述導語，經常是在開車或散步的時候聽寫，所以 Otter.ai 是一個非常有用的工具。
Google Earth 和 Sentinel Hub
Google Earth Pro 的桌面版可以讓你回看過去的衛星地圖，而 Sentinel Hub 則可以讓你掌握現在的衛星地圖。這兩款產品對於挖掘世界其他地方的故事來說都是很出色的工具。
看查看發電站的時候，它也提供了很大的幫助。根據《國家重點利益法案》（南非限制進入被宣布為國家重點地區的法律），人們要非常小心地去到發電站附近，或是在發電站附近拍攝什麼。開着小車在大型運煤車之間穿梭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因此，如果你能通過衛星圖像進行初步調查，是一件很有幫助的事情。
話雖如此，但沒有任何工具可以替代真正的走出去。我總是很驚訝，只要在大門口出現並要求進去或者跟着運煤卡車就行了。我喜歡這兩者的結合——你可以通過衛星數據即時了解偏遠地方的情況，但這只是初步的評估。
AmaBhungane 使用 Google Earth 展示了某公司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就進行圍堰採礦的情況。（來源：AmaBhungane）
Google Earth Pro 和 Sentinel Hub回溯歷史的功能非常有用。我的一位同事用它來展示南非西海岸的圍堰採礦的影響。這是在一個非常偏僻的地方，但通過 Google Earth 上的圖片能看出在礦場獲得許可之前這些採礦設備就被建到了海里。用這樣的技術來回顧已經發生的事情，真的很有幫助。
OCR 工具
我們使用了大量公共記錄，但通常最有用的東西都埋在附件里，你並不總能馬上知道你在找什麼，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通過 OCR 工具（光學字符識別，或圖像到文本轉換器）來識別所有記錄，並將其保存在一個中央數據庫中，讓團隊的多個成員都能訪問。我們會使用 OCRKit 或 Adobe Acrobat Pro。有時候調查需要好幾年的時間，所以獲取舊的記錄非常有用，在舊的記錄中可能會發現你一開始錯過的證據。
這一經驗來自於對古普塔家族的調查中，我們對全球諮詢巨頭麥肯錫的本地合作夥伴 Regiments Capital 的調查。我們發現了 Regiments Capital 向一系列與古普塔家族有關的信箱公司支付巨額資金的證據。我們翻查了這些公司的名字，並發現了一套舊的法庭文件中的分類賬，其中列出了確切的百分比，以及這些款項的來源。一方面，我責怪自己沒有早些意識到這份幾乎看不清的影印本的價值，但另一方面，這確實有助於顯示出一筆明顯的回扣是如何從國家開發銀行的貸款中流向古普塔家族的賬上的。
Signal
一般來說，我們盡量避免使用普通電話通話。我們正在就《截取通訊規管條例》向南非憲法法院提起訴訟，該條例允許國家對公民通訊進行監控。我們質疑它的理由是，我們知道該它過去曾被濫用於對記者進行監控。我們有一個下級法院的判決書，確認該條例在某些方面是違憲的，所以我們將向憲法法院提其訴訟，希望能夠獲得勝訴。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希望鼓勵人們使用更加安全的通訊程序。”
2016年4月，科姆里飛往迪拜調查被古普塔家族名下的豪宅。(截圖：maBhungane)
元數據搜索
你可以用社交媒體和 coding 做一些很棒的事情。但如果你和我一樣，學 coding 是你需要做的事情，但在此之前你也可以用一些基本的工具：比如Twitter的高級搜索工具，以及像Make Adverbs Great Again、WayBack Machine 和 Who Is 等元數據搜索工具。
古普塔家族的家徽。來源：蘇珊·科姆里
在追蹤古普塔家族逃到迪拜的時候，當時我以為這完全是一場天馬行空的任務，有點令人望而生畏。但奇蹟般地，有人真的給了我一個地址，我就去了那裡。屋子裡沒有人，但有一個家徽，奇怪的是，家徽上有一個網站的地址。
有很多線索說這是古普塔家族的房子，包括家徽上有古普塔這個名字，但我們還是不完全確定，因為這是一個普通的姓氏。我的編輯建議我們在 Who Is網站上查一下這個網址，我們發現它的註冊信息是南非古普塔家族和撒哈拉電腦公司。這一點很有用，因為當我在迪拜查詢這個房產記錄的時候，幾乎被他們從辦公室趕了出來。
Lynsey Chutel 是生活在南非約翰內斯堡的作家、記者和製片人。她撰寫和製作了關於非洲性別、身份、發展和文化的報道。她的報道出現在美聯社、《石英》、《衛報》、《紐約時報》以及南非電視媒體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