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 Migrantes de otro mundo.
從英國到印度，從美國到巴西，移民已經成為一個熱門話題。
但是，在圍繞移民問題的爭論經常摻雜着極端民族主義語言的大環境下，對於記者來說，對於移民這一複雜多變的現象，這一起源和目的地充滿多樣性故事，用怎樣的方式去記錄才是最好的？
在名為 Migrantes de otro mundo（西語：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移民）的項目中，一個由來自十幾個國家的四十多名記者組成的團隊決定合作講述每年流浪在拉丁美洲的亞非移民的故事。
正如該項目的參與者所說：「由於其流浪的本質，遷徙是一個只有通過合作才能被很好講述的故事。」
他們的跨境調查歷時數月，僅憑數據便發現了一條幾乎不為人知的移民之路，甚至在國際移民組織（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for Migration, IOM）的報告中也並未提及到這條移民路徑。
這一合作項目成果將在2020年分階段發布，它講述了一個關於移民震撼故事：這些移民為了到達拉丁美洲，往往跋涉了10000至15000公里；一旦到達拉丁美洲，他們就會試圖穿越多個邊境到達美國和加拿大。項目成員通過與當地新聞媒體的合作，和跨媒體聯盟的方式完成了這一系列報道。
該項目總計共有14個國家的24個媒體組織參與其中，40多名記者、編輯、攝像師、攝影師、程序員、設計師和藝術家進行合作。報道最後用拉美洲的兩種主要語言（即西班牙語和葡萄牙語）以及英語和法語呈現。
該調查由拉丁美洲新聞調查中心(CLIP)的創始人和主任 María Teresa Ronderos 領導。
在項目中心網頁上，可以看到故事由五個章節構成，講述了穿越拉丁美洲的移民/難民旅途上的困難，以及政府和有組織犯罪集團在他們面前設置的障礙。報道記錄了移民之旅上的死亡和失蹤情況，並展示了政府的旅行限制令如何助力創造出了一個充滿了充滿了腐敗、混蛋和人口販運買賣的巨大市場。在這個市場中，移民們在旅行的每個階段都要被收取數千美元。
圖: Migrantes de otro mundo.
調查還在分析官方資料後向項目覆蓋到的部分國家提請獲取相關數據，最後還發現了新的數據，其中包括了一條據信每年有13000至24000名亞非移/難民使用的路線。報告還揭示了移民地的多樣性，包括了從喀麥隆、印度、剛果民主共和國、孟加拉國、安哥拉和斯里蘭卡等不同國家為起點的移民路線。
剖析全球性議題
Migrantes del otro mundo 項目報道始於 2019年在墨西哥舉行的移民研討會中，由哥倫比亞記者 Ronderos 進行了分享。
在此之前發表的關於這一現象的報道涉及到這些移民旅程的一部分，例如一些報道側重於講述移民在穿越邊境時的死亡案例。但 Ronderos 表示，即便同樣是在邊境死亡，個案之間也存在巨大的差距，這就提出了一些很重要的問題：這些跨境者是誰？他們從哪裡來？他們是如何來到拉丁美洲的？他們為什麼要來這裡，最後又去了哪裡？
「我發現相關的報道中存在空白的地帶，」Ronderos 告訴 GIJN。「我發現了一個迷人的故事，而這個故事是在平常完全是看不見的。之前媒體對該議題的報道，就好像向讀者展示了一幅拼圖的一些碎片，但光憑碎片你無法看到整個畫面是什麼。」
因此，她開始制定一項計劃。第一步是在拉丁美洲內外尋找合作夥伴，目的是為了在報道的關鍵節點與媒體和記者建立報道聯盟。
到該小組在墨西哥開會時，團隊已經初步建成了，並且還成功尋求到了國際組織的支持，例如本部設在歐洲的有組織犯罪和腐敗報道項目（OCCRP）、阿維納基金會和西雅圖國際基金會等。
「自此，我們制定了一個計劃，確定了工作路線以及我們將着力尋找的數據類型，」 Ronderos 說。「我們舉辦了一個數字安全培訓研討會，並簽署了相關協議。」這些協議包括遵守出版日期，以及接受由拉丁美洲新聞調查中心（CLIP）提出的編輯建以及數據核查。
她解釋說，由於各種原因，獲取數據是主要難題：數據記錄不足，獲取數字方面缺乏透明度，當局對數據的改動，以及不同國家使用不同的標準等。
最後，在合作夥伴向各自國家的公共數據庫提出信息獲取請求後，CLIP 據此建立了自己的數據庫，並根據美國《信息自由法（FOIAs）》，利用不同組織發表的報告對這些數據進行了補充和優化。項目成員利用 Excel 來對數據進行系統化，用 Tableau 平台來分析數據。最後，CLIP 對數據進行核實，並檢查相關數字是否具有可比性。
項目總計耗時9個月，其中包括了跟蹤報道，從頭開始創建數據庫，並製作即將發布在項目主頁上的多媒體內容。
溝通是合作項目的關鍵。除了一般性的討論，還有針對特定報道主題的分組會議，以及關於後續行動或審查進展而開展的其他會議。Ronderos 解釋道，在整個過程中，成員們一直通過工作平台和聊天室不斷地進行溝通。
3月，編輯階段正式開始：一些報道被拋棄，而那些被採用的報道則經過至少五次修改，以進行文辭編輯以及數據核實。對於單篇的報道，每個媒體都負責編輯自己出品的文本，而項目主頁上的故事則由 CLIP 團隊進行編輯，以與每位合作者確認最終整體報道得出的結論與他們的個別調查結果相吻合。
未被講述的故事
「這個項目很重要，因為它[向讀者]講述了一個關於移民的故事。在此之前，移民的故事一直未被人看見，」來自 Animal Politico 組織的記者 Alberto Pradilla 說。他是該項目的墨西哥合作夥伴之一，「但這個現象不能再被隱藏了。」
對 Pradilla 來說，移民的故事能夠在世界各地引起共鳴，而且相互關聯。例如，他說，報道墨西哥恰帕斯的一次沉船事件，使他想到了每年死於地中海的非洲移民和尋求庇護者。他認為現在發生在拉丁美洲的事情是歷史的重演：移民為了試圖逃離不公正的法律或充滿暴力或貧窮的地方，進行危險的旅行，發生同樣的悲劇。
他說，雖然這一現象是全球性的，但對遷徙問題的敘述往往存在有偏見或是不完整的。他提到，這一點在報道移民問題時的用語中展現得很明顯：一些報告使用基於犯罪學的術語來描述一種人類現象，而另外還有一些報告則純粹從人道主義援助或入侵危機的角度來談論這一現象。
圖: Migrantes de otro mundo.
而這一項目試圖讓讀者理解移民現象是一個全球化的過程，與人類的故事交織在一起——它不僅僅是數字、個體悲劇或民族主義的反應。
「我們想表明，移民是和我們一樣的人，我們都有夢想，」Ronderos 解釋說。「那麼，為什麼我們要設置這些障礙，要用種族主義和仇外心理對待移民？如果他們和我們一樣，為什麼會存在有有那麼多人為製造的恐懼？」
Eileen Truax 是一位獲獎的移民記者，她並沒有參與這個項目，但她認為該項目成功地使移民在報道中實現了人性化，而這部分都要歸功於它以多種形式、多個角度來講述這些故事。
「這個項目設法將數據和故事以一種非常專業的手法融合在一起，並以一種非常有效的方式呈現一切，」Truax 解釋說。「它能讓讀者清楚地理解在移民們遷徙的距離、付出的努力以及面臨的困境。」
「在拉丁美洲，我們對從中美洲到美國的移民路線已經非常熟悉了。但我們發現，當與亞非移民們所採取的路線相比，從中美洲到美國的路線突然顯得多麼地輕鬆，這是令人印象非常深刻的，」她說。「這會讓讀者思考：『一個國家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讓這些人不惜費勁千辛萬苦也要背井離鄉？』而這種思考正是開始理解移民議題的關鍵。」
只有合作才能講述的故事
Ronderos 說，創建這樣的合作項目有不同的方式。「在許多合作中，每一個參加項目的合作方都會傾向於以特定的國家為中心，他們會偏向於採用會引起該國讀者興趣的故事。但在這個項目中，我們明白，合作必須更加激進：不能只是『我做我的部分』，因為這樣最終你得到的將會是一個地方性的故事，而你的終極目的需要的是講述真正意義上的跨國故事。」
她提出了以下建議：
- 組建一個對該主題有一定了解的團隊。團隊成員必須了解該主題，並對該主題充滿熱情，因為這些合作項目需要很長的時間，需要不斷地工作。當一些未被獲取的信息需要首次進行挖掘時，情況尤其如此。
- 收集信息。某些信息（例如立法、統計、司法或警方信息源）可以進行彙編和分享，以便在相關報道中使用。
- 打造一個共享信息的空間。這個空間可以是 Google Drive 或是更複雜的平台，但重要的是要有良好的安全保證，如混合數字、符號和數字的高安全性密碼，或附加的加密系統。在《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移民》的項目中，該團隊創建了 La Vecindad 平台。該加密平台由 CLIP 的數據架構師 Rigoberto Carvajal 創建，一次性包含了 Drive、GoogleDocs、Trello 和 Slack 等所有的功能。這使得它成為一個多用途的空間，記者可以上傳文件、編輯文本和表格、監控整個編輯流程，並在保持項目和他們的信息安全的同時進行相互溝通。La Vecindad 平台目前專供 CLIP 與其合作夥伴的項目使用，在未來也有可能向希望進行跨界合作的其他團體開放使用。
- 篩選能夠反映主題核心的報道。當報告過程完成90%時，重要的是要開會討論最終採用的報道。每篇入選的文章或視頻都需要描繪出一幅有助於說明整個調查項目全貌的畫面。從初稿到最終發布的過程可能需要兩到三個月的時間。
- 尋求額外的資金。與資助新聞項目的組織結成聯盟十分重要，因為這些資源可以用來支付媒體機構自己無法承擔的差旅費用。獲得這筆資金意味着你不必因為財務原因而將有志加入合作的相關媒體排除在外。
- 制定敘事和信息可視化戰略。一則故事應該用最好的方式來講述，所以要着力尋找新穎的敘述方式來激發讀者的興趣。無論遷徙過程中的痛苦還是尋求美好未來的願望，確保故事成功地傳達了故事主人公的情感。
- 靈活應變，保持耐心。對於這種合作，關鍵是要明白，不同的團隊有不同的時間和工作限制。如果你想運行這樣的項目，你需要保持靈活和耐心。同時，保持團隊對報道與進度的積極性也很重要。
延伸閱讀
如想了解更多有關移民報告的詳情、移民報道指南，以及我們製作的關於人口販運、強迫勞動和奴隸制報道的指南，請參閱 GIJN 的資源中心。有關合作的更多信息，請參閱我們過往的文章。
Mariana Limón 是一名墨西哥自由撰稿人，她的作品主題涉及性別、全球化、人權和流行文化等方面。她對數字社區和新敘事方式尤其感興趣，曾分別為 Vice、GQ 和 Chilango.com 撰寫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