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暗網、假新聞、秘密監獄……七場關於調查報道的 TED 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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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Shutterstock

回想在1984年舉辦的首屆 TED 大會,壓縮光盤電子書,以及在當時屬於前沿科技的 3D 電腦圖形粉墨登場,每個主題都具有劃時代意義。然而,當屆大會沒有取得太大的成功。

快進數十年,當初在加州蒙特雷首次舉辦的這場科技、娛樂與設計“小眾大會”,業已成為一個全球現象——滿載智慧的虛擬寶庫和品牌,從創意設計到性生活議題,包羅萬象。

上載到網絡的大大小小 TED 演講錄像,已經累積超過十億次觀看。TED 演講為各個領域的思想領袖,提供了分享信息的關鍵渠道。至於調查報道或相關技術領域的講者,同樣獲得了跟世界各地觀眾分享工具、調查及新聞故事的平台。

歷來的 TED 大會上,不乏跟調查報道相關且有趣的演講。全球深度報道網為你精選了以下七個演講,講者不限於新聞工作者、也有作家或社會活動家,但主題和觀點都值得記者關注——從揭露貪污腐敗到調查秘密監獄,從應用隱密攝像鏡頭到追查失蹤移民人口,從探討涉及過去十年最重大丑聞的報道,到鼓勵我們發掘隱密新聞故事的靈感和經驗分享。由於大部份演講都已被翻譯成超過二十種語言,幾乎全球所有地區的觀眾都可觀看。

“每一場 TED 演講都有一個共通之處,就是為善、改革的慾望,那是一種開創事業的精神。”調查記者兼作家蘇達拉姆(Anjan Sundaram)說道:“作為一個平凡公民、一個記者,我們面對世界上的不公義時能做什麼?對我來說,TED 的講台讓我有機會描述和探討這個議題。”

1. 我為何冒着生命危險去見證真相?
講者:蘇達拉姆(Anjan Sundaram)
觀看次數:100萬

圖: Anjan Sundaram 提供

蘇達拉姆在2017年發表 TED 演講,談到中非共和國這個外界認知相對較少的非洲國家,於早年陷入宗教流血衝突之際,他如何身歷其境、記錄、採訪和報道。

蘇達拉姆提到,他目擊當地穆斯林與基督徒各自籌備針對對方的種族清洗,看到滿目瘡痍的廢棄城鎮,以至採訪大屠殺的生還者。“從遙遠的地方觀望,這場戰爭只是國際新聞版面上的一則小註腳。”蘇達拉姆續道:“而作為目擊者,它就如同歷史在你的眼皮底下一幕一幕展開。”

蘇達拉姆憶述,那時候炸彈在他的周邊爆炸,此起彼伏,如雷貫耳,而他忙於報道,腦海不時閃過一堆疑問:“作為目擊者的意義何在?為何見證別人、特別是與世隔絕之人的苦難如此重要?假如我一走了之,會如何?”他記得有一次,他找到一個躲在叢森避難的社群,逗留一段時間後準備騎上摩托車離開,一名婦女匆忙趕上並問他:“外頭的人,了解此間狀況嗎?”

蘇達拉姆對全球深度報道網表示,TED 的講台為他提供了機會,將涉及社會不公義、侵犯人權的新聞故事傳播給更廣大的觀眾。“我有一種感覺,人們不願意關注這些地方,是因為當地發生的事情太過沉重和痛苦。”蘇達拉姆坦言,即便他深入中非共和國這類國家進行實地報道,報道也無助於終結戰爭:“不過,這至少能讓世界承認這些地方的存在,承認當地人民跟所有人類一樣重要。”

2. 神秘的暗網:美軍情報通信軟體如何走進主流?
講者:巴特利特(Jamie Bartlett)
觀看次數:570萬

精選的七個 TED 演講當中,記者兼作家巴特利特(Jamie Bartlett)的演講錄得最高收視率。他以風趣幽默的演講風格,探討了“暗網”(Dark Net)到底是何方神聖、如何被應用於購買非法毒品、如何孕育出互聯網亞文化,以及如何危機四伏。

巴特利特曾經於2014年發表著作《暗網》(The Dark Net)。在演講里,他介紹了 Tor 瀏覽器(名字來於洋蔥路由器 The Onion Router)的前世今生——那本來是美國海軍研究實驗室為保護情報通信而開發的軟體,由於採用的加密技術“聰明絕頂”、能通過世界各地的其他電腦進行搜索,結果成為一款“匿名用戶能安心訪問的、絕無審查的”開源瀏覽器。

巴特利特談到 Tor 瀏覽器上一些交易如何出乎人們意料地尋常(例如訂閱《紐約客》),也介紹了人們怎樣在那裡訂購價廉質高的古柯鹼、並且要求送貨上門。儘管那裡充斥非法交易,卻帶有許多一般線上購物平台的典型標記,例如“前往結帳”圖標(只是額外提供了比特幣付款選項)、買家評論、買一送一優惠等。

巴特利特總結:“暗網是互聯網絡上最有趣、最刺激的地方之一。人們總說大型企業和頂尖學府能夠孕育創新思維,其實邊緣地帶一樣可以。被社會遺棄和排斥的人們往往最具創意,因為創新是他們的生存之道。”

3. 英國脫歐:Facebook 扮演了什麼角色?
講者:卡瓦拉德爾(Carole Cadwalladr)
觀看次數:410萬

英國公投決定脫離歐盟之後,記者卡瓦拉德爾(Carole Cadwalladr)奉命回到她成長的威爾士谷地小鎮進行採訪。小鎮社區長期以來受惠於歐洲夥伴的慷慨解囊,簇新的體育中心和圖書館都由歐盟資助建造;然而,當地居民投票支持脫歐的比例之高,在全國各個選區之間處於前列。卡瓦拉德爾想要知道個中緣由。

她向小鎮居民打聽,發現他們都曾經在 Facebook 上看到一些“恐怖廣告”,因而堅定了脫歐意向。奇怪的是,她已經追蹤不到這些廣告。種種疑惑驅使她對 Facebook 和針對性廣告展開調查,於是她離開威爾士小鎮,轉而對各大社交媒體企業提出質詢。卡瓦拉德爾認為,威權主義正在全球各地崛起,而社交媒體企業正是“威權主義的忠誠僕役”。

在 TED 演講中,卡瓦拉德爾解釋了英國數據公司“劍橋分析”(Cambridge Analytica)在英國脫歐當中擔當的角色,包括該公司如何描繪網絡眾生的政治臉譜,從而窺視每個用戶的個體恐懼,以便對他們精準地投放 Facebook 廣告。卡瓦拉德爾指出,這種政治針對性廣告的投放操作見於全球各地。“眾所周知,仇恨和恐懼正通過網絡在全球各地播種。這並不只在英國和美國發生,也見於法國、匈牙利、巴西、緬甸、新西蘭等地。”卡瓦拉德爾警告:“儘管身處世界上不同地方,但我們都陷於這道暗涌之中,它正通過技術平台流竄,而我們只看到浮現於海面上的事情一小部份。”

4. 海岸上的無名屍體:追查失蹤移民身份的調查報道
講者:菲爾貝格(Anders Fjellberg)
觀看次數:130萬

挪威《每日雜誌報》製作的路線圖,展示其中一名死者如何從敘利亞前往法國,可惜最終客死異鄉。

2015年1月,挪威海岸上出現一具屍體,死者身份不明,唯一線索是他身穿的潛水衣,跟數個月前在荷蘭海岸上的另一具無名屍體所穿的款式一樣,而警方發現兩套潛水衣由同一人在法國加萊以現金買下,兩名死者顯然是在游泳橫渡英倫海峽時遇溺身亡。為了確認他們的身份,挪威《每日雜誌報》(Dagbladet)時任記者菲爾貝格(Anders Fjellberg)穿梭英法展開追查。由於線索太少,就連各地警方都開始怠於調查,只有菲爾貝格固執地追尋蛛絲馬跡,最終將調查過程整理為報道《穿潛水衣的人》(The Wetsuitman)。菲爾貝格形容:“似乎無人察覺或在意這個人的失蹤,就好像一個無形的生命趨向一座無名的墳墓。”

在為期三個月的調查里,菲爾貝格逐步重構出兩名死者的故事——兩人為了逃離烽火連年的敘利亞,而來到法國北部的一個“絕望營地”,這裡的人曾經是律師、政客、設計師、農夫、軍人……如今都是追尋新生活的移民。菲爾貝格在英國布拉福找到一名男子,通過 DNA 測試確認了他跟其中一名死者的關係;菲爾貝格相信,死者本來打算投靠這名居住在英國的叔叔。

菲爾貝格在 TED 演講中提到,他本來一心追查兩名死者的身份,結果卻寫出一篇關於移民議題的調查報道。由此,他希望跟觀眾一起反思兩個關鍵問題:“怎樣才算是更美好的生活?我們又願意為實現美好生活而付出什麼?”通過這場演講,菲爾貝格傳達了移民為追尋美好生活而離鄉背井的堅定意願,質疑了迫使他們不惜以身犯險的政策缺陷;而更重要的是,他分享了破解兩名死者神秘身份、為痛失摯親的人們解除心結的調查報道過程。

5. 隱密攝像鏡頭:記錄世上最危險地帶的不公義
講者:雅克柏偉奇(Oren Yakobovich)
觀看次數:110萬

圖:影像技術公司 Videre 的隱密攝像鏡頭,拍下了某國選舉期間,選民遭受恐嚇。

雅克柏偉奇(Oren Yakobovich)是以色列人權運動家,也是影像技術公司 Videre(名稱來自拉丁語 videre est credere,意謂“眼見為實”)的共同創始人。在 TED 演講中,他提到自己是一個愛國者,在國防軍服役期間盡忠職守,卻因為拒絕在約旦河西岸執行任務而淪為階下囚。

“在監獄裡,我不斷想着要讓人們知道約旦河西岸的真實狀況。我想讓我的所見所聞,也被人們聽到和看見。”雅克柏偉奇表示:“不過我也意識到,必須由巴勒斯坦人來親自講述他們的苦難。”

離開監獄之後,雅克柏偉奇開始向約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社區供應攝像鏡頭,後來更發展到向全球各地有需要的社區,提供像筆蓋一般大小的隱密攝像鏡頭,讓他們能夠記錄自身遭遇。從他的演講,觀眾認識到在那種“掏出手機也有可能招惹殺身之禍”的危險地區,“偷拍鏡頭”也能用於正途。雅克柏偉奇如此總結演講:“過去我拿的是槍械,如今我拿的可是一個更強大、更有用的‘武器’。”

6. 貪污腐敗:認識全球貪腐問題的“幕後玩家”
講者:古赫(Charmian Gooch)
觀看次數:250萬

古赫(Charmian Gooch)投身反貪腐運動多年,也是非營利機構“全球見證”(Global Witness)的共同創始人。隨着近年轟動全球的貪腐醜聞陸續曝光,證明了古赫於2013年發表的這場 TED 演講多麼具有先見之明。

古赫談到,每當人們說起貪污腐敗,腦海往往會浮現“遙遠國度的專制領袖”一類人物角色。譬如說,為自己打造高達40英尺、追着紅太陽旋轉的金色雕像的前蘇聯強人;或者是,公職月薪不到7000美元,卻在加州馬裡布坐擁豪宅及數十輛名貴跑車的非洲獨裁者之子。

人們常有誤解,以為只有遙遠他鄉才會出現貪污腐敗,以為那是對國家毫無貢獻的貪婪暴君的專屬行為。古赫指出事實並不如此,推動及維繫龐大貪腐網絡的,實際上是歐美銀行、空殼公司,以至一大堆“幕後玩家”。

古赫在演講中特別提到了,那些試圖揭發貪污腐敗和官商勾結、披露國企賤賣國家資產的公民和記者,如何遭受騷擾、甚至逮捕。她還提醒觀眾,貪腐問題對全球人類生活所產生的影響層出不窮,往往出乎我們意料。

“現實情況是,貪污腐敗的發動機並不僅於赤道幾內亞、尼日利亞、土庫曼斯坦這類國家運轉,而是由我們的國際銀行體系、匿名空殼公司、天然氣及採礦業的秘密協議,以至政客們的無所事事和夸夸其談所推動。”古赫說道。

7. 秘密監獄:你聞所未聞的美國次級恐怖分子監獄
講者:波特(Will Potter)
觀看次數:480萬

“描述監獄囚犯,跟描述死人有點相似。”調查記者波特(Will Potter)引用了耶穌會神父貝里根(Daniel Berrigan)的這一句話作為開場白,展開他關於美國“次級恐怖分子監獄”(second-tier terrorists)的 TED 演講。

“我認為,神父指的是我們對待囚犯如同對待鬼魂,彷彿他們無聲無形,很輕易就被忽略掉。尤其是,政府也竭盡全力將他們隱藏起來。”然而,波特指出當權者在外界無從監察之下的所作所為,正是他身為記者必須講述的故事。

經過多次申請,波特才獲當局批准參觀“互動聯絡管理單位”(CMUs),成為首位踏進這個監獄設施的美國記者。波特提到,那裡的囚犯以穆斯林佔了絕大多數,囚犯和警衛都管那裡叫作“小關塔那摩灣”,他則認為以“黑洞”來形容更為貼切。綜合法庭文件、公開資料,以及對囚犯和釋囚的採訪,波特嘗試描述那裡不為外界所知的真實情況。

對於限制囚犯與家人的聯繫,CMUs 的嚴苛程度遠遠超出了美國所有等級的監獄設施。在那裡,囚犯的家書篇幅不得多於六張紙,每月的通話時間限於45分鐘,而每月的探視時間限於4個小時,囚犯與來訪家人也嚴禁有擁抱等任何身體接觸。波特指出,當局一直拒絕披露囚犯的身份信息,僅強調 CMUs 用於關押“具煽惑能力的囚犯”、是“獨立的牢房單位”。

波特強調,他無意探討 CMUs 所囚禁的是什麼人,更不是要爭論訴訟、判決及刑罰是否合理,而是要對囚禁方式提出質疑,就當局將 CMUs 徹底與外界隔絕、並且隱藏起來提出反對。在演講中,他呼籲公眾關注社會上被隱藏的人,發掘他們所經歷的故事,同時警惕政府躲藏在法院和監獄體系大門背後的所作所為。他表示:“這些囚犯的遭遇,必須由我們來見證。”


Laura Dixon 目前是全球深度報道網助理編輯,她也是一位自由撰稿人,曾在哥倫比亞、美國和墨西哥進行報道,她的作品曾發表於《泰晤士報》、《華盛頓郵報》和《大西洋》等媒體。她也曾獲得 IWMF 和普利策中心的報道研究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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