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1月6日的美國國會暴動事件中,有着“匿名者Q的薩滿”(QAnon Shaman)之稱的傑克·安吉利(Jake Angeli)。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 Johnny Silvercloud
1月6日下午2點,非營利調查機構“冒險者”(Bellingcat)的記者在電視上看到支持特朗普的暴動者闖入美國國會大廈。他們開始在 Slack 頻道上互傳信息──比如:“我們現在開始抓視頻吧”。
在資深調查記者吉安卡洛·費奧雷拉(Giancarlo Fiorella)位於多倫多的家中,他在一個電腦屏幕上將關鍵字和抗議活動的推特名單輸入 TweetDeck ,並將辦公桌上另外兩個屏幕用來追蹤電視新聞和社交媒體的直播。與此同時,其他地方的六名研究同事,如夏洛特·戈達爾(Giancarlo Fiorella)、亞利克·托勒(Aric Toler)以及“冒險者”的發起人艾略特·希金斯(Eliot Higgins),也開始在 Facebook、Instagram 和其他平台上各自搜索事件現場的帖子和視頻。費奧雷拉表示,他們還能夠追蹤和擷取國會大廈內的部分直播,包括被稱為“烘烤阿拉斯加”(Baked Alaska)的白人至上主義者在 Dlive.tv 的直播影像。
他們必須趕快行動,因為他們知道拍攝和散播暴動圖像的暴動者會很快意識到他們涉及嚴重的罪行,並開始刪除這些片段。這場由美國前總統特朗普引發的國會山莊暴動最後導致5人死亡、數十名警察受傷,並洗劫了這個宣告拜登當選的美國國家立法機構。
除了“冒險者”以外,針對這場襲擊事件,一批網絡調查大軍也迅速行動起來。位於多倫多的“公民實驗室”(Citizen Lab)和捷克數據庫 Intelligence X 的開源專家們很快地將資料存起來──有些使用自動的社交媒體抓取程序。其中最龐大的一批資料可能是從 Reddit 平台上傳到新西蘭的雲存儲服務 MEGA。
最後,他們一起保存了大批證據,用來查出肇事者和受害者、理解這場歷史性的悲劇、協助執法,並粉碎錯誤的反面說法——例如右翼媒體試圖將這一事件重新敘述為左翼滲透者的挑釁。
當他們為材料建檔後,這些公民調查者轉而使用一系列工具來辨識和研究暴動者的背景。事實證明,這場暴動的最前線是一個由極右翼運動者、白人至上主義者和特朗普的鐵粉組成的流氓集合;令人不安的是,其中不少具有軍人或執法者背景。為了找出他們是誰,調查人員在挖掘有代表性的極右翼社交媒體、視頻、新聞帳戶和數據庫,一些研究人員則和美國聯邦調查局使用人臉識別軟件。
作為全球深度報道網的成員組織,“冒險者”擁有深入調查這場暴動的優勢。該組織總部位於荷蘭,但擁有一個全球性的開源調查者網絡,並以揭露棘手的新聞事件而獲國際讚賞。其作品包括:被俄羅斯導彈擊落的馬來西亞航空 MH17 航班、遭化學武器攻擊的敘利亞平民、俄羅斯異議者遭下毒事件——最新對象是反對派領導人阿列克謝·納瓦爾尼(Alexei Navalny)。
在華盛頓發生混戰的當晚,“冒險者”的費奧雷拉看到一張“索帶男”──一名在國會戴着白色塑料手銬的鬧事者——的照片消失在他電腦屏幕上的光標下,因為他的臉書賬戶突然被刪除了。但是費奧雷拉已經從那個頁面上打包了大量其他數據。
因此,“冒險者”團隊創建了一個 Excel 表單,他們在上頭總共放了260個確認過的現場“項目”的鏈接——其中一些項目都各自有幾十幅圖像──並使用 Twitter Video Downloader 等開源工具來儲存視頻。他們還累積了另外250個待確認的文件。費奧雷拉表示,“國會大廈”(Capitol)這個關鍵詞在帖子中非常普遍,所以他甚至懶得在 TweetDeck 上用地理定位搜索,不過其他調查人員可能還是用了這個詞來將縮小搜索範圍。

“冒險者”團隊能在其電子錶單中收集和儲存幾百個來自國會大廈的社交媒體視頻,這些只是其中的18個。
“冒險者”還發出眾包協作請求,請民眾將暴動事件的圖像直接發送到他們的投稿文件夾中,並創建了一個核實信息用的線上表單。
“我在冒險者工作了兩年,就參與度而言,這事件收到的反應是我見過最熱烈的;人們不僅提供材料還問:‘我能幫什麼忙?’”,費奧雷拉說。“當然,你可以用 Python 腳本和進階的人臉識別工具,但就算你只知道如何複製貼上鏈接,並能有創意地想出人們在發生新聞時可能使用的詞語,那麼你就可以做這種工作,或是幫上忙。”
幾天後,“冒險者”團隊公布了一份詳細的報告,敘述一名女性——退役空軍阿什麗·巴比特(Ashli Babbitt)——是如何從支持民主黨前總統巴拉克·奧巴馬(Barack Obama)轉而支持特朗普,並參與國會大廈的暴動而遭槍殺。

“冒險者”的調查人員使用阿什麗·巴比特的特徵和 ITV 的新聞鏡頭,追蹤巴比特在美國國會大廈內的行動。
英國廣播公司《非洲之眼》(Africa Eye)的開源調查員伯特倫·希爾(Bertram Hill)表示,“冒險者”在暴動事件中使用的快速抓取和存檔模式——每個團隊成員都被分配至不同平台——已經證明在調查非洲的暴力公共事件上也是有效的。希爾開發了一個有200個開源和鑒識工具的儀錶板,專門供調查記者使用。
但是希爾表示,如果情況允許,事先規劃仍然非常重要。
“理想情況下,你需要一個有效的監控計劃——事先知道當事件發生時哪些賬戶是重要的,以及哪些用戶會參與該事件,”他解釋。“我喜歡在 TweetDeck 上將窗口清空,並根據該事件加入新的欄位,包括關鍵詞、可能的用戶和相關的推特列表,這樣你就不會錯過任何東西。”
在接受 GIJN 採訪時,費奧雷拉和希爾提供了他們記錄像國會暴動這樣的暴力公共事件的十個技巧:
- 為材料分級:費奧雷拉表示,因為暴動參與者很可能最先刪除自己的社交媒體帖子,所以一定要儘快抓取並存檔他們的視頻和圖像。其中,那些疑似是犯罪行動的主要負責人的帖子應該首先被儲存,其次應該是旁觀者的材料,接著是發布在大型平台上、可能因違反仇恨及暴力規範而遭刪除的視頻。記者的帖子可以稍後再下載。
- 發生重大事件時分配主責平台:費奧雷拉專註於使用 TweetDeck 抓取推特上的信息,而他的同事隨着事件開展挖掘臉書和其他平台。好用的應用程序包括——Who Posted What? ,可以用特定參數挖掘Facebook。貝特倫·希爾說,他的團隊通常會分配人力監控推特、臉書、Telegram 及 WhatsApp 這幾個平台。

“冒險者”針對暴動證據的 Excel 表單分為幾個核實項目——既有團隊收集的,也有志願者提交的;包括直播及其他群眾提供的材料。
- 考慮使用免費的第三方網站來儲存視頻,但如果可以的話,自己寫代碼:考慮使用針對特定平台的下載網站,比如推特就用 twittervideodownloader.com 、用 FBdown.net 下載臉書視頻,YouTube 則可使用 y2mate.com,並將檔案存到您的硬碟中。希爾警告,將檔案下載到第三方網站可能會違反該平台的版權政策,若有能操作“指令”(command-line)的基本編碼技能,是一個更安全的選擇。希爾建議使用 youtube-dl 來下載 youtube 材料;他強調,使用在線教程學習代碼腳本並不難。
- 從轉發回應中尋找原始證據:“人們談論一個視頻就能幫你找到證據”,費奧雷拉解釋。“也許上傳視頻的人什麼都沒說,但看了視頻的人或許會說‘天啊,你可以在這個視頻里看到槍擊畫面!’”他說,髒話通常會出現在暴力發生時,因此也可以搜索這些髒話。

儘管儲存鏈接更保險,“冒險者”的研究人員指出,Archieve.today 的截圖功能在時間緊迫的時候很有用;它可以把長長的社交媒體頁面複製成一張圖片。
- 找到適合您團隊的直播存檔策略:費奧雷拉說,國會暴動期間證明了,儲存直播流比儲存其他媒體素材更複雜。一名團隊成員嘗試了一種進階的擴充功能,而費奧里拉一直等到直播結束才取得網址。希爾說,一般的屏幕錄影功能是“眾所周知的棘手”,但有時足以錄下現場畫面了;你也可以在線上購買更高效的服務。希爾還提供了一個重要提示:“直播流很棒的地方在於,它們的元數據非常有用。”
- 用 Hunch.ly 儲存自己的搜索過程:由於您在快速存檔過程中訪問的幾十個頁面有些可能會在之後被刪除,或變得很重要,請使用 Hunch.ly 插件來自動記錄您的搜尋步驟。
- 在可靠的應用程序上儲存文字形式的社群帖子:費奧雷拉將來自國會大廈的文本帖子存在 Wayback Machine 以及 Archive.today 上。
- 在可靠的數據庫中搜索代表性符號:費奧雷拉表示,有公信力的符號資源——如反誹謗聯盟(Anti-Defamation League,ADL)的“仇恨符號數據庫”(Hate Symbols Database)——在識別極右翼團體時很有用。“例如當我們在辨識紋身符號時,ADL 真的很有用,前幾天,我用 ADL 的仇恨符號數據庫找一面旗幟,”費奧里拉說。甚至旗幟和衣服上的標語字體也可以用 WhatTheFont 工具檢查。例如,近期研究指出, Cloister Black Light 這個字體與民兵組織關係最密切。

“冒險者”收集了類似這樣發布在右翼網站 Infowars 的視頻,來協助指認暴動者。
- 若其他方法都失敗,請嘗試強大的人臉識別應用工具:除了像 Yandex 這樣傳統的反向圖像搜索工具和谷歌圖片搜索功能之外,費奧里拉表示,開源的人臉識別應用程序 PimEyes 已證明對調查人員識別暴動者很有用。“這個網站有一些問題,還有很大的隱私疑慮,但它的技術真的很厲害”,他說。“你只要匯入一張某人的臉部截圖, PimEyes 就會在網上搜索那個人的其他照片。原圖越清晰越好。”
- 時時監控新聞和公開研究結果:菲奧雷拉說,奠基在新聞媒體和其他研究發現是關鍵。“我是因為一個叫里賈納·莫拉萊斯的調查員才知道那個索帶男的姓名,他在推特上發了一個名字,然後說‘我想我知道他是誰了’。但是應該有人為這個過程拍一部電影的,公民實驗室的資深研究員約翰·斯科特-雷爾頓(John Scott-Railton)也協助了這場調查,他鑽研出這個人來自田納西州,因為他在這人身上注意到了一個符號。”
Rowan Philp 是全球深度報道網的記者。他曾是南非《周日時報》的首席記者。作為一名駐外特派員,他報道過全球20多國的新聞、政治、貪腐和衝突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