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我們來找找一些“消失”了的人們。中國的15歲到18歲少年當中,約有40%在完成義務教育後上了中等職業學校,但人們總是討論 985、211、留學、“雞娃”、“內卷”,中職學生這個龐大的群體成為了“消失”的一群。
十多年前,梁衛星還是中學教師、新興作家、民間思想者。然而,他後來不再走上講台,不再寫小說,遠離了網絡,彷彿是時代的發展與他格格不入。離經叛道的他是如何從公眾視野中消失的呢?
周玲(化名)曾經以“開大貨車的小個子姑娘”形象走紅於網絡,予人印象是獨立、堅強、對婚後生活有計劃、對家暴絕不沉默。然而,記者從其他人的描述里,得到了故事的其他版本。採訪期間,周玲宣布“退網”,刪掉了短視頻平台上的所有作品,更對記者斷絕了聯繫。她真的打算從此消失在公眾視野嗎?全球深度報道網為你精選了10月值得細味的深度報道。
40%:“毫不重要”的中職世界
出品:正面連接
中國的15歲到18歲少年當中,約有40%在完成義務教育後沒有上到高中,而是上了中等職業學校。近十五年,“中職”入學人數總計超過一個億。然而,熱門討論總圍繞着 985、211、留學、“雞娃”、“內卷”等關鍵詞,似乎上高中、上大學就是人生正道,很少有人談論早早脫離這條軌跡的“中職”學生。這個龐大的群體成為了“消失”的一群,在生活中、在媒體上,他們的身影很少被看到、聲音很少被聽到。
不少人可能跟本篇作者一樣,過往想象中職生活近似於人們口中的“逃課、抽煙、喝酒、打架,很社會”,也有脫離“應試教育”的自由、青春與浪漫。不過,通過跟幾位“中職”學生的深度訪談,作者發現他們當中有人確實愛逃課,但從來不喝酒、不打架,也有人從不逃課,老實到連約架的事也沒聽過,頂多在課上睡覺、玩手機。
入學零門檻、放學不留作業,中職是一個沒有競爭的地方。有受訪學生形容,班上同學“就跟等死一樣,眼神裡面沒有了東西”。然而,他們畢業後依然需要面對競爭。進廠、送快遞、賣奶茶?他們的路該怎麼走下去?
在過去和未來,尋找一位消失的老師
出品:穀雨實驗室
跟記者談到梁衛星時,82歲的北大退休教授錢理群先生慨嘆:“那天你說想了解梁衛星,我大吃一驚。我以為他已經被遺忘了。”
如今的互聯網,知道梁衛星的人確實寥寥無幾,但十多年前可不是這樣。彼時,他不僅是新興作家,更被稱為民間思想者群落中的一員。他最早在天涯論壇上飽有名氣,還是關天茶舍的版主,那是早期天涯非常著名的雜評版塊。在當年跟錢理群的書信來往中,梁衛星獲錢教授讚譽為思想最深刻的中學教師,是錢教授“所期待、所呼喚的語文老師、中學老師、民間思想者、中國的知識分子”。
然而,當下距離梁衛星最後一次走上教學講台已有五年,距離他出版唯一一本小說《成人之美兮》也有十年。他不再寫小說,遠離了網絡;他有博客但不再更新,有微博但註銷了,彷彿是時代的發展與他格格不入。如今在天涯上,還能看到一篇他人的評論《懷念在關天“自殺”的梁衛星兄》——所謂“自殺”,也是他銷聲匿跡的意思。離經叛道的梁衛星,是如何遠離了互聯網絡、如何從公眾視野中消失的呢?
一個網紅的入場與退場
出品: 冰點周刊
本篇採訪進行到第18天時,採訪對象周玲(化名)宣布“退網”,兩天後刪掉了短視頻平台上的所有作品,後來更對記者斷絕了聯繫。關於這一位網紅的入場與退場,記者採訪到的故事不止有兩個版本。
周玲出生在雲南省昭通市彝良縣的大山裡,身高1.5米出頭,卻駕駛着16.5米長的半掛貨車,又美又颯。2019年的“雙十一”,電商公司選中周玲參與傳播策劃,由她代表物流這個維度中“生動、感人、真實的雙十一故事”,微紀錄片在微博上錄得612萬播放量,讓周玲走紅於網絡。
在紀錄片鏡頭前、網絡直播間,甚至在記者面前,周玲敘述自己的經歷,包括16歲時被重男輕女的父母賣給另一戶人家做媳婦、在第一段婚姻里遭遇家暴、跟後來遇到的第二任丈夫程興一起開貨車,卻因為養育孩子的問題而鬧矛盾。
然而,這只是周玲的描述。通過接觸周玲父親、親戚、程興等人,記者得到了故事的不同版本,對周玲的感情也因此從初見時的“特別喜歡”,變得複雜而難以表達。記者如何還原“真實”?周玲真的要從網絡退場、從此消失在公眾視野了嗎?
車禍:當一個順豐同城騎手撞了一個送美團外賣的順豐分揀員
出品:先生製造
2019年11月24日下午一時左右,在北京首都機場西側、蘇活小區西一門口前的機場東路,順豐同城騎手劉紅超騎着白色的豪爵鈴木摩托車以六十碼的速度下坡。他正打算去機場二號航站樓接兩個單子,軟件顯示時間限制是二十分鐘,他不想超時,所以有點着急。
同一時間,順豐北京華北航空樞紐中轉場的分揀員王保軍正在機場東路上的一個紅燈前等待。他騎着一輛普通的電瓶車,車上擱着一個黃色的“美團外賣”箱子。劉紅超可能因為被路旁樹木遮擋了視線,可能因為連續幾個小時的駕駛讓人疲憊,也可能因為速度確實太快,當時在他眼中,王保軍只是一個模糊的黃色影子。
兩人相撞,劉紅超只有輕微擦傷,而沒戴頭盔的王保軍當場陷入昏迷,後來更在醫院動了開顱手術。這一場交通事故,因為涉及順豐同城騎手和送美團外賣的順豐分揀員,後續漫長的賠償糾紛和法律訴訟,再一次揭示了騎手、快遞公司、註冊平台之間的關係,或者更正確地說,揭示了公司不想跟騎手有任何關係,以迴避僱主責任保險、法律援助等責任。
一個父親的選擇:鋌而走險自製葯,還是等着孩子死去
出品:八點健聞
每天晚上11點入睡前,銅離子最容易穿透血腦屏障。這個時候,兩歲多的灝洋會被外婆抱在腿上,再由媽媽替他注射小瓶裝的組氨酸銅。這樣的情景,自去年9月以來已經重複了三百多次,而且這都是在私下進行的。這些小瓶藍色液體都是由灝洋的爸爸徐偉自學、自測、自製的。
灝洋是遺傳性銅缺乏疾病 Menkes 綜合症患兒,也是雲南首例 Menkes 綜合症患兒。北京大學醫學遺傳學系副主任黃昱告訴八點健聞,該症幾乎是他接觸過的罕見病中人數最少的,一度認為全國只有個位數。
對於灝洋來說,組氨酸銅只能緩解癥狀。由於新冠疫情截斷了境外就醫拿葯的渠道,組氨酸銅也成為了延長灝洋生命的唯一希望。若非如此,徐偉也許不會逼自己走上危險重重的自製葯之路。
早在灝洋於北京求診住院期間,徐偉在醫院外的小旅館投宿。研究了能夠找到的所有資料後,徐偉認定這件事只能靠自己:“如果僅僅指望醫生醫院或者靠國家來關注重視到這個疾病,對於我孩子來說基本沒有希望,第一,患病人數太少,沒有葯企願意做;第二,時間周期太長,很多罕見病孩子根本沒時間等。”在與這種全球都沒有特效藥的罕見病的鬥爭中,冒險才剛剛開始。
臉被偷走之後:無法可管的數位性暴力
出品:鏡周刊
台灣有犯罪團伙開設 Telegram 群組,向數以千計的付費會員出售使用 Deepfake 軟件製作的“換臉”不雅視頻,被“偷臉”的大量受害者包括網紅、政客,甚至官員。警方追查之下,發現嫌疑幕後主腦竟然是擁有百萬訂閱的知名 YouTuber “小玉”,消息轟動當地社會輿論。
“我要怎麼證明那不是我?我走在路上、搭捷運,可能有一些陌生人,他看我或交頭接耳的時候,我都會覺得,是不是他們看過那個影片?覺得我是那樣的女生?覺得我是很糟糕的人?”球球是被“偷臉”的受害者之一。作為 YouTuber,她去年遭遇過網絡死亡威脅,然後是“換臉事件”。報案時,警方告訴她犯罪發生在網絡,“很難查,別抱持希望”。直到“小玉”被捕,又出現了另一個問題:現行法律足以制裁這一類新興網絡科技犯罪嗎?
台灣《鏡周刊》耗時半年,追蹤這些不雅視頻的社交及販售平台,採訪被“偷臉”的眾多受害人,也諮詢了傳播、科技、網絡安全、法律等多個領域的專家,詳細探討了數字性暴力、二次傷害、相關執法和司法漏洞等問題。
起底跨境電商Shein:3000億估值“黑馬”虛與實
出品:清流工作室
廣州企業 Shein(希音)原本是一家籍籍無名的跨境快時尚服裝電商,近期突然頻繁見諸中國內外媒體,更被形容為“中國版 ZARA”、“中國最神秘百億美元公司”,乃至“全球最大的在線零售商”、“超越亞馬遜”。然而,這些報道的措辭和文風出奇雷同,都提到 Shein 的“低調”、“神秘”,以及它近年爆髮式增長的輝煌業績。
網易深度報道團隊清流工作室發現,中國內外媒體對 Shein 的估值和年收入有差距頗大的不同報道。就在今年6月,彭博社援引消息人士指 Shein 估值高達300億美元,年收入達到100億美元。然而,清流工作室查詢到兩家 Shein 關聯公司的營利情況,與傳聞中的數據卻極為懸殊。
清流工作室通過深度調查,注意到 Shein 自2014年融資前夕起,開始密集地對外併購、成立一批與自身業務相近甚至雷同的“競品”。2015年到2018年間,Shein 成立了至少七個業務雷同的跨境電商女裝品牌。另外,Shein 前期的一些“豪華股東”,如今也不知所蹤。這家企業背後,到底是神話、還是泡沫?
“生死狂奔”:甘肅超級馬拉松致21名選手死亡始末
出品:華爾街日報

2020年8月14日中國甘肅省白銀市,黃河石林國家地質公園山路鳥瞰圖。圖:VCG via Getty Images
今年5月的一個下午,大風和凍雨席捲在中國西北部舉行的黃河石林百公里越野賽部分賽段,讓參賽者措手不及。一些選手因為困惑和驚恐而掉頭撤退,一些選手正在向山上的下一個打卡點出發,其餘一些選手決定在原地等待救援。接下來的時間裡,這條96公里的山路成為了現代體育史上最致命的賽道之一。
來自蒙古的冷鋒突至,氣溫驟降到攝氏零下五度;陣風夾雜着冰雹,足以撕裂選手們的鋁箔保溫毯。從起跑線出發的172名參賽選手當中,最終有21人死亡。
幾個月來,這場悲劇的傷亡規模讓世界各地的跑圈人士倍感困惑。《華爾街日報》記者通過查閱官方調查結果、衛星數據,以及採訪倖存者和受害者家屬,還原了這場賽事組織有多麼糟糕——即便明顯存在危險時,賽事負責人在行動或溝通上也十分遲緩;即便在死亡人數不斷增加、選手們紛紛求救時,組織者也沒有正式叫停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