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打人案”轟動中國網絡輿論。事件發生後,坊間再有女性應該少走夜路、注意穿着、保持社交距離等所謂的“善意提醒”。然而,要求弱者主動規避風險,真的能為她們帶來安全?要求女性肩負自我保護的特殊負擔,只會將她們的生活和行動置於處處恐懼之中。真實故事計劃徵集了18位女性的自述,讓她們分享了自己的受害經歷,以及自我保護方案。
有一批女性因為“出嫁女”這個身份,她們的承包地被村集體收回,並且喪失參與集體利益分配的資格,徹底成為了鄉土的“外人”。她們嘗試維權,法律卻出現了空白,政府和法院傾向把爭議交還給村民自治解決,於是爭議又回到了村子裡,她們的利益註定被歧視、提防她們的人集體否決。“生為女性是原罪嗎?”
河南、安徽兩省的六家村鎮銀行在吸納40餘萬儲戶的近400億元存款之後,4月18日起,部分儲戶陸續發現線上線下均無法取現。有外地儲戶想到河南省了解情況,健康碼卻被隨意賦紅,更有儲戶人在異地、碼就變紅,網絡上流傳一個帶黑色幽默的戲謔——雖遠必朱。
全球深度報道網精選了6月份幾篇值得一讀的深度報道。
女性安全,哪能靠防身術
出品:真實故事計劃

圖:互聯網
“唐山打人案”發生後,網絡輿論再有女性應該少走夜路、注意穿着、隱藏豐滿身材、保持社交距離等所謂的“善意提醒”。許多女性就在這種規訓中長大,似乎習得了足夠的自我防備技巧,掌握了應對不同危急情景的備案,卻依然會遭遇危情。要求弱者規避風險,不能為她們帶來真正的安全;更甚者,違反那些“善意”規訓的女性,受到傷害之後往往反過來被認為需要負上責任。
美國女權主義記者兼作家蘇珊・布朗米勒(Susan Brownmiller)說過,當女性接受了“一種自我保護的特殊負擔”,就意味着她們“必須在恐懼中生活和行動”。真實故事計劃徵集了18位女性的自述,讓她們分享了自己遭遇言語侮辱、暴力、性騷擾或性侵的經歷,以及她們的自我保護方案。
保定小胖在大學畢業時的體重才115斤,某夜在北京一個衚衕看到一位瘦小姑娘被一個男人硬生生拖上車後,決定吃胖自己,讓自己穿上“又胖又土的保護色”。
少走夜路?那總是要值夜班的,譬如像木頭盒糖那樣的酒店行業從業者呢?有一次,她在路上遇到一個男生,善意搭訕了幾句,沒想到男生在一個人來人往的綠化帶旁一把將她拉到草叢裡企圖侵犯,幸好她成功抓住了一個逃跑的機會。事後跟別人談到經歷,總有人質疑“誰讓你和他搭訕的”,判定木頭盒糖是因為防範意識薄弱才會險些遭到侵害。這讓她感到自責,但其實,這完全是她的錯嗎?
學過散打的 z 認為,指望所有女性習武保護自己不太現實。練習散打的過程,讓她意識到女生的體力難以正面對抗男生。實戰演練時,她幾乎沒有贏得男性,獲勝的幾次還是對方有意退讓的。女性安全假如不能靠防身術,那到底能靠什麼?
失地“出嫁女”決定維權後,成了整個村莊的“敵人”
出品:北青深一度

鄉村中的生育標語。圖:北清深一度
內蒙古巴彥淖爾市萬豐村的村民大會上,楊志軍等幾個“出嫁女”往那裡一站,人群就立馬散開,誰也不願跟她們挨着。因為她們總是“折騰”,為了要回被收走的承包地,而跟村幹部理論、向婦聯求助、找各級政府反映。她們的維權行動,在別人眼裡成了“不務正業”。
楊志軍今年68歲,在1982年結婚。儘管婚後依然在娘家生活,戶口也留了下來,但“出嫁女”這個身份,讓她婚前和婚後女兒出生時分到的合共2.8畝承包地都被村集體收回去了。除了賴以生存的土地,楊志軍等“出嫁女”還失去了參與集體利益分配的資格和權利,徹底成為了鄉土的“外人”。
“生為女性是原罪嗎?” 在維權材料上,任雪萍以粗體字寫上了這句話。她是浙江省東陽市泉塘村人,因為弟弟決定到外地發展,她於2013年在父母同意下招了上門女婿。兩年後,弟弟帶着女友回鄉,房子不夠住了,父母和親戚都勸任雪萍搬走。有親戚說:“只要結婚了,父母就不再是父母,只是親戚關係。在這個家你只能算是客人,弟媳要進門,你就得走人。”
任雪萍去村委申請宅基地另外立戶,但村委說“只有男丁可以批,女兒想都別想”。回家路上,她看到牆上用紅漆刷的宣傳標語:“生兒生女都一樣,女兒也是傳後人。”她覺得這特別諷刺。
“出嫁女”嘗試維權,法律卻出現了空白,政府和法院傾向把爭議交還給村民自治解決。於是,爭議又回到了村子裡,在關乎“出嫁女”利益的集體表決中,那些對她們抱着歧視、提防的人總是大多數。
北青深一度引述一家北京律師事務所的數據,指出在兩百多起農村女性婚后土地或成員權益案件中,接近九成遭遇了敗訴或不予受理。當這些女性決定維護自己的權益時,往往會掉進死胡同,過程中還可能成為整個村莊的“敵人”。
村鎮銀行近400億血汗錢“消失”?儲戶灼心
鄭州調查罰酒三杯之後,村鎮銀行儲戶紅碼依舊
出品:流落南方

圖:視覺中國
河南、安徽兩省的六家村鎮銀行在吸納40餘萬儲戶的近400億元存款之後,4月18日起,部分儲戶陸續發現線上線下均無法取現。有外地儲戶想到河南省了解情況,健康碼卻被隨意賦紅,更有儲戶人在異地、碼就變紅,網絡上流傳一個帶黑色幽默的戲謔——雖遠必朱。
兩個月後的6月18日,許昌市公安局發出通報,指當局早在4月19日、即事發第二天已對河南新財富集團投資控股有限公司涉嫌重大犯罪立案偵查。初步調查顯示,以該公司實際控制人呂某為首的犯罪團伙涉嫌利用村鎮銀行實施系列嚴重犯罪,一批犯罪嫌疑人已被抓捕,一批涉案資金和資產已被依法查封、扣押、凍結。
許昌市公安局的通報提到,涉嫌犯罪時間為“2011年以來”,即犯罪跨度超過十年。至於案情,通報形容是“十分複雜”。
這400億元存款,是很多儲戶一生的積蓄。由儲戶組成的 QQ 群里,有一張圖被人們多次轉發:一位宿州儲戶因無法線上取現而被迫放棄母親的治療,他發出醫院開具的死亡記錄並稱:“老母親沒有了,血汗錢沒有了!”

圖:流落南方
流落南方就此事發表了至少兩篇深度報道。在6月中旬,記者發現在事件引起廣泛質疑後、在有儲戶簽訂不上訪的保證書後、在儲戶們似乎不會“製造”群體事件後,儲戶們被賦的紅碼陸續轉綠。6月底,記者卻發現儲戶們的“紅碼依舊”。
報道提到,儘管鄭州市委政法委常務副書記馮獻彬等多名領導幹部已被追責,但許多網友認為他們所受處分只是“罰酒三杯”,畢竟民間對健康碼變成“電子鐐銬”的擔憂有很多,健康碼造假的案例也有不少,而且這次事件涉及擅自將健康碼用於非健康領域,按理屬於“亂作為”和“造成嚴重不良社會影響”。亂賦紅碼事件何時收場?如何收場?
一位銀行行長眼中的河南村鎮銀行事件
出品:騰訊新聞·稜鏡

取現時提示“系統優化升級中”。圖:流落南方
“聞所未聞,在中國金融史上都十分罕見,刷新了認知。” 關於河南省村鎮銀行事件,華南地區某中小銀行行長楊明(化名)對稜鏡如此評論。
來自中國多地的儲戶的錢如何流進河南省的幾家村鎮銀行?新財富集團又如何能騙過互聯網大廠在內的34家平台的風控審核?關於這些問題,稜鏡訪問了儲戶、接近平台人士、銀行業界人士等,嘗試為讀者解惑。
楊明所在的銀行也曾通過一些平台開展“互聯網存款”業務,基於對互聯網存款業務的了解和部分公開報道信息,他對其中的疑問點進行了分析和解讀。最高峰時,楊明所在的銀行合作的互聯網理財平台也不超過十家。有大型互聯網理財平台主動求合作,但因為其 P2P 業務背景,在銀行內部被一票否決。
反觀最近被曝光問題的村鎮銀行,可謂來者不拒,在不到一年便上線34家互聯網平台渠道。除互聯網大廠的金融平台外,還有友信金服、省唄(薩摩耶)、博金貸、挖財等多家 P2P 背景平台。
楊明認為,平台合作的基礎是銀行牌照的法定信用。如果平台盡到充份的核查責任,是跟銀行官方簽訂的合同、對接的系統,則相應的產品應被認定為存款,受到法律保護。上述互聯網平台爭相上架存款產品之際,是否有平台放鬆了對銀行的審核標準,導致犯罪份子趁虛而入?這要等待有關部門的進一步調查和披露。
丹東封城的60天
出品:在人間 living

圖:中工網
舉家遷到遼寧省丹東市的這半年,萬鑫以“時運不濟”來形容。他在當地開了一家熟食店,對於在這個城市紮下根來滿懷憧憬。沒想到丹東暴發疫情,店開了一個半月,關了兩個月,砸進去的本錢差不多有十萬人民幣,收入卻沒有一分錢。
4月24日起,丹東接連爆發三輪疫情,累計報告感染者近千例。其實早在3月,為防瀋陽等地的疫情輸入,丹東已經暫停了高鐵和快遞,當地機場也從4月2日開始關閉。這個遼寧省的重要邊境口岸、人口約有218萬的港口城市幾乎停擺。
丹東位處遼寧省東南部,跟朝鮮新義州只隔一條鴨綠江,直線距離不足千米。邊貿和旅遊是丹東的兩個重要產業。然而,從事旅遊業的李天感慨:“過去旅遊旺季,我們一天都撈不到休息,現在丹東卻根本沒有遊客。”
在封城的這兩個月里,很多丹東人都經歷過焦慮與無助的時刻。丹東市民莫麗煎熬於如何為11個月大的女兒買到奶粉、打上疫苗。丹東郊區農村走出的大學生唐唐,則為了如何對患有慢性白血病的媽媽供上藥而寢食難安。他們在各種社交平台發文、發視頻,希望自己的家鄉能被更多人看見。
假裝上班這三年
出品:正面連接

圖:賈睿
在家人眼裡,32歲蘇州女孩笨笨(化名)的一天是這樣的——她起床,拖地,跟失智的外公說說話,跟外婆一起做飯。吃完飯,她出門上班,在一個培訓機構做後勤,負責登記表格、端茶倒水、調試投影儀,月薪4600元。晚上,她給培訓機構鎖門,回家已是深夜。
事實上,笨笨在2019年12月已經失業,從此扮演一個有工作的人。她出門遊盪,去電影院,去書店,去茶室;她拍常去的自習室的照片,當作工作照發給父母;回家尚早,她在小區樓下的網球場坐着,坐到家裡的燈全部熄滅。
笨笨的帖子《記錄每一個假裝上班的日子,直到被戳穿的那天》在天涯論壇上連載,事無巨細地寫自己每天如何吃喝玩樂、被家人責難、跟男友分手,以至嘗試工作又放棄。帖子一度被推到了天涯首頁,回復蓋到1445樓;有人鼓勵她、安慰她,也有人視她為好吃懶做的“廢物樣本”。
在假裝上班的日子裡,笨笨認識了越來越多的同類,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同盟。他們蹲茶室、泡電影院、玩桌游,也學英語、做日結、去工廠里扛貨。某種程度上,他們不是被迫,而是自願選擇過一種脫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