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iStock
自第一例已知的新冠病例被發現的三年時間裡，世界各地的調查記者已經對這個現代史上最困難和最致命的選題進行了諸多調查。在這段時間裡，新冠大流行已經造成至少660萬人死亡，損害了全球經濟，破壞了供應鏈，並改變了一些國家的政治制度。
這場大流行還對各國的應對措施提出了一個共同的考驗，實時揭示了當地政府如何應對這場公共衛生危機。同時，它也為壞人提供了新的機會，讓他們參與腐敗、傳播虛假信息和進行剝削。儘管面臨封鎖、旅行限制和感染風險等額外的報道挑戰，記者們仍堅持不懈地挖掘所有這些威脅，並追究當地官員和政府機構的責任。事實上，根據總部設在日內瓦的新聞非營利組織“新聞標誌運動”（Press Emblem Campaign）的統計，到2022年3月該組織暫停全球統計時，至少有來自95個國家的1194名媒體專業人士死於新冠。
世界各地的新聞室在根據危機而調整其對不法行為的報道方面表現出了非凡的敏捷性——從新冠爆發和搶購PPE（個人防護設備）到COVID-19的虛假信息、醫療騙局、超級傳播者事件、封控、疫苗推廣和病毒來源探查……湧現出的優秀調查報道有數百項之多，因此從中選擇十項是一個巨大挑戰。
下面是我們精心挑選的幾篇新冠調查報道，我們挑選這些報道，是為了反映報道方式上的創新和不同的地區的記者如何面對新冠疫情的不同階段。
疫苗門（Vacunagate）
2021年，秘魯的幾位內閣部長和其他官員在“疫苗門”醜聞被曝光後辭職，因為調查記者發現他們和其他數百名關係良好人士從秘密接種中獲益——早在任何疫苗向公眾開放之前。這篇報道是由非營利性新聞機構 Salud con Lupa（放大鏡下的健康）操作的，它揭示了487名有影響力的人，包括當時的秘魯總統，是如何利用一家中國國有藥品製造商提供給該國的3200個“禮遇”疫苗的。報道團隊利用他們對臨床實驗數據庫的了解以及與衛生部門人士的關係，不僅發布了一個揭示了受益人之間的聯繫的互動數據庫，而且還揭示了其中一些人參與了全國疫苗推廣合同的審批。
屏幕截圖
當 Salud con Lupa 深入調查這一醜聞時，另一家調查機構 OjoPúblico 則選擇了廣撒網——調查拉丁美洲其他國家的政府是否也從外國製藥公司獲得了潛在腐敗的“禮遇”疫苗。他們的團隊發現，至少有13,500個多餘的劑量被三家中國疫苗製造商送到了智利、秘魯和阿根廷。在後來和GIJN的採訪中，OjoPúblico的一名記者 Ernesto Cabral 詳細介紹了該小組使用的數據庫，包括海關登記和供應鏈跟蹤工具。
在緬甸消失的數百萬美元（Myanmar’s Missing Millions）
對專制國家對疫情進行調查既困難重重又極為重要。而即使在困難的環境下，這些國家的記者們也做出了重要的披露——從伊朗的大規模新冠死者墳墓到俄羅斯被掩蓋的新冠死者。在2022年SOPA（亞洲出版商協會卓越新聞獎）上，《華爾街日報》以《來源不明》（Of Unknown Origin）贏得了公共服務類獎項。同時，《外交官》雜誌（The Diplomat）的《在緬甸消失的百萬美元》調查報道揭露，緬甸從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獲得了3.72億美元的資金用於抗擊病毒，而這筆資金援助是在該國軍事政變的前幾天進行的。該報道發現，儘管緬甸的新冠病例激增，但這些資金隨後消失不見了，而且大約九個月後，只有8.5%的公民接種了疫苗。
屏幕截圖，《大篷車》雜誌
莫迪政府的失敗如何導致了印度的疫情大爆發（How the Modi Government’s Failure Led to India’s COVID-19 Catastrophe）
政府反應不力是調查新聞編輯部的核心焦點。在印度雜誌《大篷車》（The Caravan）所做的這次深入調查中，記者 Chahat Rana 探討了印度政府對2021年破壞該國的第二波疫情時的反應。她的報道不僅揭示了令人震驚的通信、數據和交付失敗——包括氧氣罐和其他關鍵醫療用品的缺乏——報道還紀念了許多本不應該死於這波疫情的印度人。
“搶劫”旅客的新冠檢疫政策（COVID-19 Travel Heist）
在這個由兩部分組成的報道中，CENOZO，一個在西非的跨境調查項目，揭示了由兩個非洲政府實施的暴利騙局，涉及到國際旅行者抵達當地後的核酸檢測和檢疫費用。當地相關的收費高昂，有時甚至是毫無必要。通過使用傳統和秘密的報道方法，報道展示了尼日利亞和加納政府是如何利用新冠疫情作為掩護來剝削入境的航空旅客的，而在許多其他西非國家已經放棄了強制檢疫要求，對已接種疫苗的旅客放寬了入境檢疫程序後。該小組發現，這兩地除了對核酸檢測收取正常價格的兩到三倍之外，一些乘客還被收取每天90美元的檢疫費和為從未提供的“治療”付費。通過個案研究，CENOZO的報道揭示了到這兩地旅行的人士經常要為證明他們在每段旅行中沒有被感染而多付許多檢測費用。
津巴布韋如何向一家成立兩周的公司支付200萬美元的費用（How Zimbabwe Paid a Two Week-Old Company US$2 Million）
在大流行期間的一個令人不安的趨勢是，當局將藥品和醫療用品交給可疑的或不合格的承包商的進行採購。而調查報道往往在終止這些交易或揭發其背後官員中發揮作用，在最貧窮的國家中這尤其重要，因為那裡的公民是最脆弱的。在津巴布韋，對新冠有關的合同進行的調查導致了一位衛生部長被解僱和逮捕，但同時也導致了對調查記者的騷擾和逮捕。在 ZimLive.com 的一篇報道中，記者 Mduduzi Mathuthu 透露，一家與總統家族有聯繫的公司收到了一份價值2000萬美元的“醫療用品”合同的200萬美元首付款，而這家公司在收款前兩個星期前才成立。該報道還詳細介紹了醫療用品虛高的定價，以及該公司沒有按照法律規定在津巴布韋的採購監管機構登記的事實。與此同時，屢獲殊榮的調查記者Hopewell Chin’ono 在發表了據稱顯示津巴布韋一個醫療設備合同中存在裙帶關係和腐敗的文件後不久，就遭到了騷擾和逮捕。
私營拘留中心（The Facility）
在這部關於新冠初期的紀錄片中，ProPublica 的調查記者 Seth Wessler 找到了一種方法來記錄無證移民在美國喬治亞州的一個私營拘留中心所承受的令人震驚的生活條件和感染新冠的風險。這部電影在2021年美國的“雙重曝光”電影節（Double Exposure Film Festival）上進行了首映。在那裡，Wessler講述了他進入面臨驅逐出境人士的隱秘世界的巧妙方法：使用每分鐘收費25美分的網絡攝像頭應用與被拘留者聯繫和觀看拘留中心的場景。Wessler獲得了資金，用網絡攝像頭錄製了數百個小時的採訪和錄像，揭示了拘留中心的慘狀和高感染風險的環境。
剛果（金）新冠假新聞運動的起源（Origins of a COVID-19 Fake News Campaign in DR Congo）
雖然許多報道都標明並駁斥了關於疫情的虛假信息，但很少有報道能成功找到那些炮製虛假信息的個人。France 24 電視台“觀察者”欄目的記者 Alexandre Capron 調查了Facebook 上針對西非和西歐數十萬人的虛假信息活動。他發現了五個虛假的Facebook新聞摘要頁面，試圖利用法國境內大量剛果僑民的政治怨恨。Capron不僅找到了兩個虛假信息散布活動背後的管理員，而且還獲得了對其中一人的採訪——一個在剛果民主共和國的20歲大學生，這名男子直言不諱地說“我們編造故事以獲得粉絲”揭露了一個事實，即新冠疫情的主要造謠者並不僅限於國家行為、水軍和商業騙子，還包括精通技術的年輕人，他們可能只是為了尋求關注。Capron在 GIJN 的訪問中分享了他進行調查經常使用的工具，其中包括Hoaxy、whopostedwhat.com 和 Facebook 的透明箱。
假口罩如何到美國醫護人員手上的？（Counterfeit Masks Reach US Frontline Health Workers）
2020年，世界各地的記者在揭露涉及個人防護設備（PPE, personal protective equipment）的問題、採購腐敗和詐騙方面都有不少優秀的作品。其中一個很好的案例來自美聯社的 Martha Mendoza 和 Juliet Linderman 的合作報道。2020年3月，她們利用商業貿易數據庫、美國聯邦採購數據系統以及護士工會和醫療協會的消息來源，揭示了一個驚人的事實：儘管新冠疫情很緊急，但美國的關鍵防護設備供應實際上比前一年急劇減少，這給一線醫務人員帶來了危機。5月，作為與全球報告中心（Global Reporting Centre）合作的獲獎項目之一，她們進一步揭示了更險惡的事情：大量進口的N95醫用級口罩，以及美國醫院正在使用的數百萬件防護服、手套和其他醫療用品都是假的，“將生命置於危險之中”。Mendoza 告訴 GIJN，這個故事始於她注意到衛生工作者“拉扯口罩綁帶”——她想起了專家們的警告，醫療級口罩上的綁帶可能是假貨，而這些口罩的防護效果也通常較低。
困於封控中（Locked Up in Lockdown）
許多政府利用疫情封控來掩蓋法律被濫用、鎮壓少數群體或限制公民自由的情況。例如，在南非，媒體 Viewfinder 發現有證據表明，一名叫 Petrus Miggels 的男子很可能是在全國封控的第一天被警察毆打致死，而不是當局所說的“自然死亡”。他的死亡是該國封控執法中的許多過度使用武力事件的冰山一角。同時，半島電視台101東方節目的一項調查顯示，作為該國封控政策的一部分，身處馬來西亞的移工是如何被騷擾、禁閉並面臨嚴重的感染風險的。在半島電視台的辦公室被搜查後，這個報道也引起了人們對來自孟加拉國和巴基斯坦等地移工的擔憂。
屏幕截圖，赫斯特出版社
犯罪蔓延：黑幫和詐騙犯如何從新冠疫情中獲利（Criminal Contagion: How Mafias, Gangsters, and Scammers Profit from a Pandemic）
這本2021年出版的書由有組織犯罪研究人員 Tuesday Reitano 和 Mark Shaw 合作撰寫，揭示了世界各地的犯罪分子如何利用新冠疫情進行犯罪的，內容包括治療騙局、網絡犯罪到供應鏈腐敗、開拓新型麻醉品販運路線等。這本書還為記者提供了豐富的頭腦風暴資源，以便在類似的跨國危機發生時，以及在後新冠時代尋找脆弱點。他們的細緻研究顯示了，當政府對緊急情況反應遲緩時，犯罪集團是如何迅速填補服務和分銷的空白，以及他們是如何利用這些機會來保護自己免受起訴，甚至批評。
Rowan Philp 是全球深度報道網的資深記者，他也是南非媒體 Sunday Times 的前首席記者。作為一名駐外記者，他曾在全球20多個國家報道新聞、政治、腐敗和衝突。
